首页 -> 2007年第5期

　　原文
　　两地书(一)
　　亲爱的弟弟：
　　你好!
　　此次来信，要请你原谅我的罪过：我对你撒了五年的谎。
　　这五年中，我时刻都在愧疚，每次写信都想向你吐露真情，但穷困的生活，你的瘫痪在床的嫂嫂，不得不使我一次次向你谎报家情，骗取你的孝心，我真不配当你的哥哥呀!
　　你每月都给父亲寄来10元赡养费。可是你知道吗?父亲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现在，我们的生活好了，你嫂嫂也得到了彻底的治疗，该是对你们吐露真情的时候了!
　　五年中，我用说谎的手段，以死人的名义，索取了你们省吃俭用的600元血汗钱，现一并寄还给你们。谢谢你们的深情大恩。
　　你能原谅我吗?没见面的弟媳能原谅我吗?
　　此致敬礼!
　　兄
　　1984年7月1日
　　
　　二
　　尊敬的兄长：
　　您好!
　　读了您的信，我很悲痛。公公早已去世，我做儿媳的未能尽一点孝心。真是愧对公公九泉之下的魂灵。
　　您是为生活所逼撒了谎，我完全能谅解，可是，您能原谅我的撒谎吗?
　　为了使老人不至过度悲伤，为了让您一家愉快地生活。我隐瞒了您弟弟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消息。
　　寄给你们的钱是您弟弟的抚恤金。现在我手头很宽绰。这600元钱仍退还给您。请接受。
　　也请兄长原谅我的罪过。祝贺嫂嫂病体康复!
　　此致敬礼!
　　弟媳
　　1984年7月7日
　　
　　赏析
　　
　　193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海明威在他的纪实性作品《午后之死》中，提出著名的“冰山原则”。他以“冰山”为喻，认为作者只应描写“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水下的部分应该通过文本的提示让读者去想象补充。他说：“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是因为他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文学作品中，文字和形象是所谓的“八分之一”，而情感和思想是所谓的“八分之七”。前两者是具体可见的，后两者是寓于前两者之中的。
　　“冰山理论”告诉我们的是文学作品简约的艺术。即删掉小说中一切可有可无的东西，以少胜多，像中国水墨画技巧，计白当黑，不要铺陈，不要八分之八，而只要八分之一。英国学者贝茨在《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一文中认为，这种简约在语言上表现为删掉了小说中几乎所有的解释、探讨，甚至议论。
　　这种理论对我们的记叙文写作是否有所启发呢?有的!学生的作文当然有别于作家的文学创作，我们不能像对作家那样去要求学生，但作家的创作和理论当然应该成为我们学习的榜样。在记叙文写作中，如果我们能像《两地书》那样删掉一切可有可无的东西。把绝大多数内容留给读者去想象补充，岂不-为美?
　　《两地书》是一篇微型小说，后被收入《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大成》，它是以现在的年轻人很陌生的一场自卫还击战为背景的。二十多年前军旅作家李存葆以此背景创作了中篇小说《高山下的花环》，曾让千千万万的读者流下了热泪。“烈士”一词的背后隐含了无数可歌可泣的事迹。但更让读者心碎的往往是烈士的“身后事”，烈士死不能瞑目啊!《两地书》一文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它折射的主题如此之大，而它的篇幅又如此之小，两者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让我们在心灵为之震颤的同时。又不能不惊叹于作者的构思之妙!
　　妙就妙在其简约的艺术。
　　文章拟了一个大家都耳熟能详的题目：《两地书》。两封书信构成了情节的全部。
　　第一封信是哥哥写给弟弟的。哥哥对弟弟撒了五年的谎，其原因是“穷困的生活”和“瘫痪在床的嫂嫂”。家里究竟贫困到何种地步?家里为何这般贫困?给嫂子看病究竟花了多少钱?弟媳为何与老家的人从没见过面?弟弟是干什么的竟五年没有回家?这一切，文中没有交代。
　　第二封信是弟媳写给哥哥的。弟媳对哥哥撒了五年的谎，原来弟弟早在五年前就为国捐躯了。可“为了使老人不至过度悲伤。为了让您一家愉快地生活”，她一直隐瞒着这一噩耗。弟弟是怎么牺牲的?他上战场时曾给妻子留下什么叮嘱?妻子是如何挺住这一重大打击的?这么多年，她自己是如何独自支撑这个家的?这一切，文中也没有交代。
　　我们只知道：写这两封信的人都有着美好的心灵。哥哥在生活有了转机之后，即把600块钱一并寄还，并坦率承认自己的错误。请求弟弟的原谅：弟媳呢。先是对“做儿媳的未能尽一点孝心”而表示“愧对公公九泉之下的魂灵”，然后把600块钱退还给哥哥。作者围绕着"600块钱”这一实物线索和“骗”这一情感线索，穿过时空的界限，把一家人水晶般的心灵展示在读者面前，尤其让读者震颤的是我们的烈士的“身后事”，和《高山下的花环》中的梁三喜一样。烈士死不能瞑目啊!
　　如果把这一切展开来写，可以写一本书。作者把这一切浓缩在不足600字之内，主要得力于作者采用了书信体这一常见却不常用的格式。形式是由内容决定的，这个故事牵扯的人物虽然不多。但时间和空间跨度较大，如何选用一个恰当的切入点达到“纲举目张”之效?采用书信体、日记体或片段连缀式都是比较好的选择。如按常规平铺直叙，则会陷入不展开则难以尽述、展开则囿于篇幅的两难之境。
　　当然。简约不是简单，它需要用最短的篇幅表达最大的内容，这样写出的文章才能言有穷而意无尽，才能激发读者再创造的阅读欲望。这需要我们具有善于剪裁的真功夫。一样的素材可以用不同的形式表现，就像一样的砖瓦水泥可以建造不同的建筑物，这就是泥瓦匠和建筑师的区别。同学们，当你拿到一篇素材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应该是如何把大家都知道的素材变成艺术品。这需要我们在构思上用心，做一个写作上的“能工巧匠”。
　　请看下面这篇学生的习作(结尾略有改动)：
　　
　　妈妈的爱
　　
　　(在家里，妈妈正在做饭)
　　我：妈妈，我要到同学家找一下复习资料，过会儿回来。
　　妈妈：你稍等我一下，我陪你去。
　　我：不用了，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没问题的。
　　妈妈：不行，在我的眼里你就是个孩子，乖，再去看会儿书，等我忙完，我陪你去。
　　我：我都这么大了，您就让我独立一次吧。
　　妈妈：孩子。要听话，这种机会以后多的是，现在不行，去看书，我就要忙完了，等一下陪你去。
　　(我欲言又止，这样的对话已不止一遍了，感觉自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春游前)
　　我：妈妈，学校组织春游，去上海玩两天，我好激动哦!
　　妈妈：你们老师说一定要去吗?
　　我：好像可以不去。
　　妈妈：那你就别去了。
　　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
　　妈妈：去两天，时间太长了，马上要考试了，好好在家复习。
　　我：可是，这种机会很难得。初中三年最后一次和同学去玩。
　　妈妈：等你考试考好了，暑假玩的时间很多，我和你爸爸也会带你出去玩。到时候。你也可以约同学出来玩。
　　我：我不要。我想参加这次春游，
　　妈妈：不行，别再说了。这件事我已决定，我是不会同意你去春游的，在家里好好复习。
　　(没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同学们高高兴兴地去春游，坐在书桌前，我流下了眼泪)
　　题目是“妈妈的爱”，可这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孩子自由成长的枷锁。但作者并未把这层纸捅破，而只“写出八分之一”：以“我”要外出、妈妈以爱的名义阻止“我”外出构思情节，新颖独到，使读者在感受矛盾冲撞中去思考文章的主旨。
　　现在，请拿起你的笔。以“友谊”为话题。用此种写法写一篇记叙文，题目自拟；600字左右。别忘了：只写出八分之一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