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物我交融 虚实相生
作者:王健龙 王爱华
他在谈到这首诗的写作过程时说:“写这首诗的时候,我在农村劳动,有一天,我从我所在的那个小队到另一个小队,经过一座小山的时候,看到一棵生长在悬崖上的弯弯曲曲的树,它像火一样点燃了我的内心,使我立刻产生了一些联想,一种想象。我觉得它好像要掉入谷中去,又感到它要飞翔起来。这是与我自己特有的心境,与自己的遭遇联系起来才会产生的这种联想和想象……它要掉入谷中与要飞翔,都是我自己内心的感觉。同时,这也吐露了我自己内心的要求。在过去的年代中,与我的遭遇相同或相似的大有人在,所以这首诗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和大学生谈诗》一)。”
诗只有十余行,但作者用通俗、简练的文笔勾勒出一幅奇特的景象:空旷的平原尽头,一棵树独处悬崖边,似将跌进深谷,又像要展翅飞翔。诗的开篇就营造出一种近乎凄凉的氛围,在临近深谷的悬崖的环境中,一棵树显得那样孤独而又无助,它似乎被喧嚣的世界所遗弃,只能默默“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然而它坚强的性格并没有就此消沉,它以自己的刚毅、执著与坦荡,继续着自己生命的远程。因而,它极具丰富的张力,遇磨难而不消沉,经风雨不易其志,悬崖边的树欲倒却又傲然挺立。一棵人格化的树,浓缩了诗人全部的情感和意志,甚至可以被看作诗人理想化人格的一个象征。
作者运用象征、暗示等手法,以树自况,表现自己的情志。不用多想,那股从1950年一直刮到1975年的“奇异的风”将诗人吹到了命运的“悬崖上”。他被卷入了“胡风案件”的大风暴。这风暴让他颤抖地立在平原的尽头,深谷的边上。在这二十五年间他一直戴着“胡风分子”的“帽子”接受改造。然而,“当命运黑暗时,诗在亮着;当世界沉睡时,诗在醒着”。伤痛、寂寞和爱唤醒了曾卓的诗性世界,命运的挑战更点起诗人灵魂的光芒。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切痛苦都带来多少好处,斗争用它苦辣的乳汁哺育着我的生命”。于是当流逝的岁月在它身上打下深刻的烙印,留下风的形状时,当别人为它即将跌入深渊而担忧时,作者却把这作为展翅飞翔的起点,在逆境中奋起。
在一般人看来,悬崖边的树是常见的自然现象,人们或许会惊异于它的奇、险、雄,却不一定能超越表层,进入更高的层面。作者通过审美主体与客体的双向移动,紧紧抓住树的品格,把哲理性的主观思考与客观物象的形象描绘有机地融合起来,从而赋予树以丰满深厚的内涵。全诗无处不是写树,又无处不是写人,树成为具象与诗人情感的复合物。诗人写“风”把树吹到“平原的尽头”,“临近深谷的悬崖上”,把树的枝干吹弯:写树面临跌进深谷的危险,从自然现象凸现树的生存环境和生存状态,这无疑是借助树的意象创造,对那个动乱年代人性被践踏,灵魂被扭曲的现象进行揭露与控诉。然而树所处的环境再险恶,也要倾听森林的喧哗、小溪的歌唱,把根须扎在土壤里,迎风挺立于山巅。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正是这样走过来的。物我交融,虚实相生,树的外形与内质达到和谐的统一,成为可视、可触、可感的颇具张力的意象,令人回味无穷,遐思不已。
整首诗的节奏缓而不慢,调子低而不沉。这样的气度,需要攒积多少年月的勇气啊!透过纸背,诗歌泛着浓厚的岁月感,同时又融合了一种无畏、坦荡的人格力量。我们分明可以看到诗人在清澈高远的自由世界,伸展着永不退缩的羽翼。于是,我们听到曾卓不紧不慢却又充满自信地吟唱:“它似乎即将跌进深谷里,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