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小时候我是放牛娃，在每个寒暑假，牛都是我必不可少的伙伴。应该说，对牛的感情，早已深入我的骨髓。
　　没想到，在余杭双溪旅游时，有一项活动，竟是坐着牛车去漂流。由头戴绸花毛色发亮高大健俊的水牛拉着披红挂绿的彩车，载我们去渡口上竹排，作水上漂。
　　那日，天下着微雨。道路两旁的淡竹林，被如烟似雾的细雨轻笼着，就像大地在此长出了两爿翡翠翅膀，那么碧绿通透，又那么晶莹灵秀。风来了，摇响了万顷竹叶，哗哗，哗哗，那是大地的翅在闪动，那是大地的翅在飞翔，那是大地的翅在歌唱。
　　我们的牛车，就在那一片歌声中，慢慢悠悠地走着。牛蹄子哒哒、哒哒响，牛脖铃铁铃、铁铃敲，牛尾巴唰啦、唰啦甩，甩得我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支起了耳朵，聆听，聆听，聆听。听荒疏了的纯真童谣，听久违了的田园牧歌，听渴盼着的美妙天籁。听得凡心如洗，了无一尘。
　　而天地间，仿佛只有这辆牛车，在安详地行进中，把沧桑的远古和今天连接在了一起，把浩淼的未来和此时缝缀在了一块。
　　在这样的牛车上，我把什么都忘了，我也把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发现自己已经彻头彻尾地变成了过去的那个小牧牛女，梳羊角辫，穿花彩衣，笑容烂漫，赛过满山杜鹃；歌声清脆，胜过画眉合唱。
　　这个女孩和她的老牛走在田埂上，乳白的水田曾不由长出过金黄的谷子，乌黑的泥土曾不由结出过火红的橘子。
　　这个女孩和她的老牛走在河岸旁，跳动的溪流曾不由发出过叮咚的欢笑，沉静的卵石曾不由鼓起过嘹亮的掌声。
　　这个女孩，后来在时间的海里游啊游，不仅丢失了她的老牛，丢失了她脸色的红润脚力的轻盈，而且也丢失了她心头的快乐之泉。她为生计忧，为事业忧，为长辈的身体忧，为孩子的喜怒忧，患得患失地挣扎在城市的水泥森林中，渐渐把自己的名字也遗忘了。
　　可这天她来到了余杭双溪，坐上了五彩的牛车，闻到了恍如隔世的牛屎香味。她，忽然复活了。从前那个花团锦簇的少女，忽然复活了。
　　车轮嘎嘎，每一圈都像是滚在她喜悦的酒窝里；车辙迤迤，每一道都仿佛是嵌在她微笑的眉梢上。
　　心在轻扬、轻扬、轻扬。当她的身体被牛车缓缓举起之时，她发现，她在红尘中一切不堪承受的重，居然都已经被抛出了车斗……
　　渡口到了。那可是开着芦花、芙蓉花的渡口啊！白的花，纯净典雅；红的花，热烈妩媚。红红白白的花朵，光彩熠熠地照在碧蓝碧蓝的水面上，那不就是诗的河流，画的河流，音乐的河流吗？
　　且让我们登上竹筏，对牛车挥一挥手道一声“再见”，让我们去作一次超越想象的美好的漂流吧。瞧，前边已经有一双白鹭飞来引领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