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让一切重新开始
作者：金文吉
大夫说，调整儿子心理的最好的办法是换个环境。难道只能把儿子送回山里?
栓子不甘心。栓子小时候学习特好，但因为穷。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这是他最大的遗憾。这几年栓子两口子吃苦受累，好不容易把儿子弄到城里读书，不就是想让儿子接受良好的教育，实现自己当年无法实现的大学梦吗?
想当初儿子刚进城的时候，儿子兴奋，栓子更兴奋，晚上睡觉都能笑出声。儿子第一次考试成绩排在全班倒数第五，儿子沮丧，可栓子高兴。这说明城里教学水平高，同样也证明栓子的决策无比英明。
儿子像自己小时候一样聪明，成绩的问题只是时间的问题，这点栓子坚信不移。
实践再一次证明栓子是对的，儿子一直都在努力，成绩不断进步。但栓子没有想到的是随着成绩变化的还有儿子的性格。儿子的话越来越少，脸色总在阴和多云间转换，欢实的劲头也在消逝，整天不声不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让人揪心。
城市哪儿都好，但农村人要融入城市，心理上隔着道坎。这些年城市的冷暖栓子没少品尝，受了委屈栓子可以避可以让。可栓子不知道，在学校固定的圈子里，很多事情儿子是避让不了的。
儿子学习不突出，又没啥特长，知识面也窄，经常会成为同学取笑的对象。进城快一年了，儿子还像一只离群的小鸟，只能孤独地飞翔。
儿子懂事，已经能够自己扛事了，有委屈也不说。要不是偷看了儿子的日记，栓子还会沉浸在儿子的进步中呢。
栓子又想起了那次家长会，老师让家长发言，轮到栓子的时候，他脸涨得通红，吭哧半天。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却清楚地记得他的发言只有笑声没有掌声。
那次家长会让栓子觉得很失败，因为对自己职业的介绍，还让儿子被迫接受了“破烂王”的外号。让儿子承担自己的无能，栓子心里惭愧。
再以后，听说开家长会，栓子就头疼。
也许让孩子过早进城，真的错了。
就在栓子倍受抉择煎熬的时候，妻子带回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妻子说她伺候的老太太的儿子是区教育局副局长，人家已经答应帮儿子转学了。
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新的学期，儿子顺利转学。那个副局长善意地隐瞒了他们的过去，那些尴尬、压力都远去了。经过一年的城市生活，儿子已经有了一点城市孩子的味道，所以很快适应了新的环境，身边渐渐有了伙伴，回家也愿意说学校的事情了。
这些变化，让栓子由衷地高兴。不过，有的时候栓子也纳闷，开学这么久，学校怎么不开家长会呢?但栓子没有勇气问，栓子想，不开也好，省得犯难。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有滋有味地流走。但栓子还是在儿子的日记中找到了不开家长会的答案，儿子竟然积攒午饭钱雇人参加家长会。栓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儿子吃晚饭的时候总是狼吞虎咽，像个饿鬼。
想到一个城里人取代自己，充当了自己儿子的父亲，栓子的心灰灰的，他真想把儿子从床上拎起来。把他的屁股打成八瓣。可儿子在日记里不是已经忏悔了吗?栓子咬着嘴唇，蹲在地上，任由泪水从指缝中恣意地漫出。
儿子也难，栓子最终接受了这个秘密，并默默给予资助。偶尔累了的时候，他会到儿子学校门口站一站，能让儿子在城里学校安心读书，栓子觉得自己很有成就。
那件事情的发生，给了栓子更大的成就感。那天深夜，他救了一位少女。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栓子才确信自己愣是放倒了两名持刀的歹徒。
整个城市都被栓子的行为感动着。很多很多的人慕名来看望栓子，病房里满是鲜花和礼物。
栓子在儿子的眼里同样看到了崇拜。栓子想，以后儿子再写《我的爸爸》终于有内容可写了。栓子甚至幻想像电视上的那些英雄一样。在家长会上作个事迹报告。
做英雄真好，栓子故意在儿子面前挺直腰板，尽管抻得伤口很疼，但栓子依然留恋那种异样的感觉。
伤愈出院的时候，儿子小声说，期末学校会开家长会。栓子期待儿子的邀请，但栓子又不能接受儿子的邀请。
那个秘密必须维持。栓子说，等下个学期咱们再转一次学，然后爸爸再去开家长会好吗?栓子早就想好了照顾父子自尊、化解替补问题的办法。
爸爸什么都知道，儿子一下子明白了栓子的良苦用心。
栓子拍拍儿子的头说，下个学期，我们一切重新开始。好，就等下个学期，让一切重新开始。儿子使劲点头。
晨光中，爷俩儿击掌的声音清脆而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