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6期

　　龙骨山的山洞中阴冷潮湿，又一个伙伴儿死去了，他也是被寒冷而又漫长的夜夺去了生命。作为首领，火跪坐在刚刚死去的尤旁边，想着这些天来，天气愈来愈冷，可吃的食物却愈来愈少，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而自己也老了，体力愈发不支。火烦躁地站起身来，走到洞外。远处的天空打着闪电，风不小，树林里发出(辟哩啪啦)的声响，那里面不知有多少野兽。想到这，火不禁皱了皱眉头。前天晚上，一群狼又来袭击山洞，幸亏及时堵住了洞口，没出什么事。他转身回到洞内，坑已经挖好，只等赤、简他们回来，一同埋葬尤。“不知今天他们的收获怎样”，他想到，上一次吃的肉还是尤打死的鹿，用赤的得意之作——一块尖利的石头剖分的。火又看了看尤灰黑的身体，心情更加烦乱。他不知道该让谁来接替自己做首领。他出神地望着角落里分着树果的女人们，有些呆滞了。
　　正在这时，简边叫边跑了进来，手中还不停地比画着，说：“快走，快走!”火首先跟他跑出山洞，只见风雷电更加凶猛。他们翻过了一道山梁，突然看到前面的天空都红了。走进了一片树林，树干变得焦黑，叶子全都没有了。火忽然觉得十分恐怖，想起老首领活着时，也曾看见过这种情况。他知道这“红野兽”曾舔死过许多人，他逃得快才免于一死。为此，老首领带着大家离开了原来的山洞，搬到了现在的龙骨山上。林子那头还是红得厉害，离那“红野兽”远远的地方，有一群人围着看什么。火和简走了过去，原来是一头被那红怪物“咬”死的鹿。火又想起上一次红怪物走过的地方也留下了不少死去的野兽，只不过大家都没敢吃。现在呢?火想起刚才山洞里的女人们和那堆树果，同简一起把那头焦黑的鹿捡回山洞。
　　山洞里举行了简单的仪式，掩埋了尤。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处理这头鹿了。火抬头看了看赤，因为赤是最有主意的。只见赤拿着两块片状的石刀开始割鹿，没有人阻拦他。火看着简，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赤割下一小块鹿肉递给了火，火接了过来，犹豫了片刻，使劲地啃了一口，是一种从未尝过的味道，却出奇地好吃。他发觉大家的脸上都显出疑虑、惊恐的样子。他知道大家的肚子里全是树果，时间一长就会连寻找食物的力气也没了，于是开始把鹿肉分给众人。不一会儿，那头鹿已到了众人的肚里。吃完后，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样。火从那眼神里看到了某种期待，感觉到林子那头的红怪物在召唤他。他站起身走出山洞，向林子那头走去，离那怪物越来越近。
　　那怪物红得耀眼夺目，正猖狂地吞噬着一切，火感到浑身燥热。火站在它面前，忽然感到自己是那吆地渺小。他看着那怪物，那怪物也好像在看着他。他靠近了些，怪物示威似地燎了他一下，他感觉到了灼痛，身上的树叶也被怪物吞了去。一种神奇的力量驱使他走了进去，站在怪物面前。怪物在他身边跳来跳去，却不靠近他。他只觉得气闷，鼻子发呛，浑身灼痛。他看见怪物正吞噬一节断了的树干，便抓住了树干的这一头，怪物并不挣扎。他抓住树干往回跑，怪物好像沾在树干上，也一直跟着跑。跑出了林子，赤和简也迎了上来，但不敢靠近他。他已经不觉得疼痛，只有一种麻木的快感。他举着那节树干，怪物还在上面跳跃。他一口气跑回山洞，一向阴暗无比的山洞顿时变得无限的辉煌和灿烂。大家惊惧而又神秘地看着一脸神圣的火和他手中的树干及树干上跳跃着的怪物，大家感觉到了温暖，而温暖正来源于那怪物。火小心翼翼地把树干放在山洞中央。坐在旁边，松了口气。他的浑身又疼痛起来，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火死了。但从此以后，人们不再害怕寒冷，夜里也不再害怕野兽的偷袭，抓住了野兽也要放在这发光的东西上，过一阵再吃。为了表达对死去的火的思念，人们就把这神奇的红怪物叫做“火”。
　　
　　[《火》的启示]
　　在由二十世纪向二十一世纪跨越的时候，站在一个千年的巅峰，全人类都曾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回首和展望间的沉静与焦躁、狂喜与忧愁。面对宽阔的电子屏幕，我们足不出户就可以看到世界各个角落的景色与人群，看到那多彩多姿、形式多样的狂欢庆典。瞬息万里的信息技术给予了我们对现代科技的更大的信任与崇拜，甚至使我们确信现代的一切都比古代进步，无论价值上还是品格上。因此，我们便在生活里益发沉醉于“秀逗”、“上好佳”的怪诞松软，沉醉于电子游戏、网上聊天的虚假迷幻。在这样的沉醉中，我们逐渐消弥了对传统道德的容纳、理解与遵循；消弥了对人性的总结、品鉴与提升。我们可以放肆地说笑打闹而不顾忌场合与氛围；我们可以任意地嘲笑别人或自我侮贱而舍弃了尊重与自尊。我们的灵魂不再深邃，没有了对理想与未来的探讨，话语里只余下今天饭食的好坏、一时心情的优劣；我们的生命只剩下昨天和现在这短暂的时间；我们既把未来漫长的岁月淡化为一种遥远的概念又吝于思虑或预先安排；我们同时也把过去悠久的历史当作一段死亡的朽物而吝于择取或深入体味。因此我们便不可避免地只留有了回首历史的轻狂与浮躁；因此我们便始终不再能够回答人类的起源和生命的由来，不再能够回答人性的价值和崇高的定义。
　　可总有一团火光在千万年前的黑暗岁月中闪耀：在这团火光中，一个人与一群人在生与死的抉择里显示了另一种深邃。当“火”第一次啃咬焦黑的鹿肉时，能说他给大家寻到的仅仅是不再腥臊生冷的食物吗?当“火”忍受着灼痛拖拽回燃烧着的树干时，能说他给大家寻到的仅仅是御寒炊爨的工具吗?驱使“火”走近怪物的神奇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我们能够明白现代科技中人文精神缺失的沉重，那么我们便也能够明白这团明灭闪动的火光不仅仅为人类的始祖提供了物质享受的飞跃，同时也创始了整个人类人性与精神的不断进化的历程啊!那孤身赴难的勇毅与决绝，那舍生请命的悲壮与神圣，是另一团更加辉煌灿烂的光芒，它在冥冥中永恒地召唤着我们，从千百万年前一直向我们延展着一支支撑我们在文明进化的路途中不断前行的血脉。鲁迅先生曾经说过，那些舍身求法的人、为民请命的人、埋头苦干的人、拼命硬干的人才是我们的脊梁，现在正是这些日益减少的脊梁支撑着我们在物欲中不断肥胖的身躯。请更多的人相信吧，没有火，便不会有我们的历史；现实中不能传承火的精神，便不会有我们的未来。
　　请更多的人相信吧!
　　(郝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