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7期
倾听那超越时空的心灵对话
作者:于树泉
为创作《觅渡》,作者曾三次往返秋白故居,苦思苦吟了六载时光,在现已改作秋白纪念馆的瞿氏祠堂里“一年年地来去,一次次地徘徊”,一遍遍地“想象着当年门前的小河,河上往来觅渡的小舟”——
“纪念馆本是间瞿家的旧祠堂,祠堂前原有一条小河,叫觅渡河。一听这名字我就心中一惊,觅渡、觅渡、渡何处?”
这一声天问,宛如电石火花,穿透时空,彻亮黑暗。经过六年的艰辛求索,作者终于找到了一条走进历史、接近历史人物、从而进行心灵沟通的途径。《觅渡》一文中反复使用了觅渡河的意象,用来象征瞿秋白苦苦求索的一生。瞿秋白当年从觅渡河乘舟觅渡的意象就像一幅名画定格在读者的脑海里。
这场心灵的对语是分三个层次逐步深入地展开的。
作为“一个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一个文弱秀气的书生,凭着高超的治印功夫、数一数二的俄文水平、令世人折服的文才以及与鲁迅茅盾郑振铎等几可“齐肩至顶”的文化价值,瞿秋白哪怕“随便拔下身上的一根汗毛,悉心培植”,“也会成为著名的作家、翻译家、金石家、书法家或者名医”,这一条学者的路,稳稳当当,平平安安;另一条路是“革命”,充满凶险、生死叵测——觅渡、渡何处?瞿秋白果决地选择了后者,“振臂一呼,跃向黑暗”,“毅然举身自焚”。通过作者对秋白人生选择的诠释,使我们看到了一种心怀悲悯志在济世的抱负、一种先天下忧后天下乐的情怀、一种心底无私的伟大。
秋白被捕后,生死两条路摆在眼前。如果让骨头“像自己的身体一样柔弱”,便可苟全性命,反之则会肝脑涂地,珠玉俱毁——觅渡、渡何处?面对生死,秋白又选择了后者。从被捕到就义,他没有一点畏惧。1935年6月18日早晨,长汀三十六师师部一派肃杀之气,特务连长向秋白出示了蒋介石“就地枪决,照相呈验”的电令,面对死亡他笑了,平静地说道:“人之公余稍憩为小快乐,夜间睡眠为大快乐,辞世长逝为真快乐。”然后在国民党的刀枪密布之下,从容地走向中山公园八角亭前拍照,昂首平视,神色恬静。拍照之后,在刀枪的“护卫”之下,秋白手挟香烟,顾盼自如,向二里之外的罗汉岭刑场洒然而行,一路用俄语吟唱《国际歌》。到刑场后,席地而坐,对刽子手点头微笑说:“此地甚好。”于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以柔弱之躯演出了一场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英雄戏”。秋白的死所表现的,是一种超越了生与死的坦然、超然、从容和达观,是丧失了凡胎肉体的人格与精神的升华,是经过痛苦自省之后的灵魂的诗化。《觅渡》的这番“对语”告诉我们,秋白其实早已了悟生死大义,否则就不会有这种“最大的坚强和最大的从容”。
“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盲”被古人推为“三不朽”。秋白慷慨赴难,舍生取义,可谓德高如山;主持“八七”会议,决定武装斗争,堪称功彪史册;著译洋洋500万言,业已“立言”传世。德、功、言并立,“三不朽”集于一身,还“觅渡”何为?为什么在临死前还要抢写那篇在常人看来实属多余的《多余的话》呢?聪慧如秋白,难道不知道这必将引起争议,从而影响到自己的“身后名”?然而秋白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由于“将虚名看得很淡”,所以在秋白眼里,真实比完美更重要,探索比到达更可贵,自己“宁可舍其事而成其心”。于是他一如“面对生的希望却举起了一把自刎的剑”的项羽,在自己“将要英名流芳时举起了一把解剖刀”,在就义前从容不迫地写下了《多余的话》。这是一篇心史评述的散文,是一部心灵记录的底稿,虽然《多余的话》的感情是复杂的,但秋白的心灵独白是纯洁的,他藉此把自己的灵魂“仔仔细细地剖析了一遍”。此举固然引起了很多争议,造成了很深误解,但于他的人格却毫发未损;相反,却让人产生了无比的敬意,无限的爱意,无尽的痛惜,无穷的思索。原因在于,只看他的事业,“他是一座平原上的高山”;再看他对自己的解剖时,“他更是一座下临深谷的高峰,风鸣林吼,奇绝险峻”,他是用无私把自己“行将定格的生命价值又推上了一层”。
面对得失选择了赴汤蹈火,面对生死选择了舍生取义,面对毁誉选择了自剖心灵。《觅渡》的作者以其过人的胆识、凝练的文字、真挚的情感,从复杂的历史格局中较深层次地写出了瞿秋白苦苦觅渡的一生,揭示了深刻的人生真理,让人有理由相信,尽管历史的长河往往是浑浊的,但它总有沉淀澄清的时刻。品读这种内含坚质、外包精华的美文,我们不仅可以从中学语言、学文学,而且能够学党史,学做人,培养自己的人格美,使道德情操得到升华。
(注:《觅渡,觅渡,渡何处?》一文出自高中语文第二册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