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7期

　　10月7日，中国足球队非常难看地在主场战胜阿曼队，终于冲出了亚洲，人们特别激动，我却不太高兴。哪怕这场球5：0而不是1：0结束，也没什么值得太高兴的事。同一天晚上，为了报复恐怖主义，英美空袭了阿富汗，此事倒令我揪心。
　　你可能说，我根本不知道中国队冲出亚洲的艰难——他们经四十多年努力，七次拼搏才有今天，是个中国人都应万分高兴。那我告诉你：我高兴不起来也正是因为这个——一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花四十多年的努力才获得比赛资格，简直可悲。如果再过六十年中国能拿到世界第四名，我就真正高兴起来了，到那时欢庆也不迟——即使我不在人世了也会高兴得活过来。有人说中国队心理成熟了，不怵了。我听了就发笑，中国要是碰到亚洲第二的南韩，双腿不发软才怪。这回出线主要靠运气，若不是日本、南韩两只拦路虎因联合主办世界杯而自动获得比赛资格，将签底亮出来让你随意挑——不用抽，相信也与世界杯无缘。
　　你可能批评我，这人不高兴没有爱国心。我要老实交代，因为太爱国了我才不高兴。中国队虽然出线了，在亚洲也不过二流水平，排起名次来，肯定在日本、南韩、伊朗之后，甚至与伊拉克、沙特阿拉伯相比也可能处在下风。这样一支世界三四流的球队因为运气好而进人世界杯决赛圈，作为中国人，我脸面有光吗?可笑的是，有人还自豪地考证说，是中国人发明了足球而不是英国人，理由就是《水浒传》的狗官高俅乃足球元老，因一身踢球的本事而获得皇上器重，证明早在宋代中国就有足球了。我听起来更是羞愧难当，一项运动从北宋的哲宗皇帝亲自抓起，少说也开展了九百年，至今才有参加世界杯的资格，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口号不知喊了多少年，直教人听出语法毛病来。这回世界杯在亚洲举行，中国队若连比赛的资格都没有，哲宗皇帝的老脸真不知往哪搁。我知道中国女足早就走向世界了，并且是在资本主义中心的美国拿过世界杯的亚军，也不见国人这么激动过。同样是人，同样是中国人，中国女足冲出亚洲就不是走向世界吗?按女权主义的观点，不知多少报道，有严重的性别歧视。许多男性曾认为足球不适合女子。因为胸部不宜停球，事实证明这是男性的偏见，球场上若动作大起来，真正要命的地方不是女性的上半身，而是男性的下半身——稍不小心就可能断子绝孙。这回我看见女同胞们欢呼雀跃，胸怀真是宽广啊！据说国家女足连发工资都成问题，而男队每个人早已是百万富翁。没有一项运动像中国足球那样，不是靠水平，而靠观众多少来赢得喝彩和报酬。你可能还是要说，中国队在神奇教练米卢带领下毕竟有了进步，从排在世界八十多名跃居第三十二名，毕竟靠前了，连这一点都不值得高兴码?我真的不太高兴。南斯拉夫人米卢表现越出色，国人脸上越无光。同样是世界三四流的队员，在中国教练外加心理医生的调教下，技术水平和心理素质四十年都过不了关，害得亿万球迷心理都变了态，最后两场还没踢完，又放烟花又上街。我想起了一个笑话：孩子得奖回家，父亲问他为什么获奖。他说老师在课堂上问：猫有几只脚?我回答五只，其他同学说八只、七只和六只，我的答案比较接近。若世界冠军是四只脚的猫，中国队目前的答案是三十二加三只，成绩远不如那孩子。如果下届世界杯中国队获得倒数第二名——排名第三十位，我再高兴还来得及。
　　(选自《南方周末》2001.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