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4期
房龙和他的《宽容》
作者:宋喜青
不仅如此,在房龙看来,不宽容还有个人和社会之分,其中个人的不宽容“是一个讨厌的东西,导致群体内部产生极大的不愉快,比麻疹、天花和饶舌妇人加在一起的弊端还要大。”不过个人的不宽容没有“刽子手”(没有有效控制的手段);“个人的不宽容不存在监狱”,“个人的不宽容只能以自由国家的大多数公民不介意为极限,不得超越。”但是官方的不宽容则不然,它“一旦胡乱发起脾气,便可以置无辜者于死地,也不做任何返回补救之事”。房龙特别憎恶、恐惧和担忧的是官方的、群体的、社会性的不宽容。既然“不宽容”现象是如此繁多、存在的状态如此普遍,那么在人类文明中它最早是如何产生的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要回到房龙先生的《宽容·序言》。在短小篇幅中,他是如此别开生面地描绘“不宽容”产生时的情形;在文明到来之前的时代,人生活在物质贫乏、生存空间封闭而狭小的“无知山谷”里,人们靠一代代人的经验积累而建立生活的规则、理念,因而“古老的东西总是受到尊敬”,老人因其经验丰富而成为权威,老人讲故事不仅是他们消遣老年时光的方式,而且是给年轻人传授部族精神、建立部落权威和律法的途径。多少年来,没有人打破这种秩序,“人们在宁静的无知山谷里,过着幸福的生活”。长此以往,就导致处在愚昧、封闭和保守环境中的人与其相应的全部生活之间不断恶性循环。然而,人类中总是有不畏惧螃蟹、不相信“螃蟹是不能吃”的古训、敢于吃螃蟹的勇者。在房龙形象化的叙述中,这种人便是敢于走出部落世界的年轻人,他独自去危险的岩石高墙之外探险,而且他获得了成功:活着回来了,并发现山那一边的世界很精彩。他活着回来这个事实,却证明了一代代老人智慧的荒谬、千古不变的古训是谎言,因为人们一直不怀疑老人说的“山那边不能去、去了就回不来”。可是,“谁否认祖先的智慧,谁就会遭到正人君子的冷漠”,老人的意见即律法,“他违背了守旧老人的意愿,就是犯了弥天大罪”,“守旧老人是执法者”。触犯这种习惯法的人,无论他的行为多么高尚正直、为高尚付出了多么重的代价、他的行动没有伤害任何人,但是人们是不会以理解、容忍和同情之类的心态对待他的,他不会幸运地被赦免审判,或者说无所不在的习惯法使他难逃法网。于是,在“法庭”上他说的内容越真实、把外面世界描绘得越精彩、辩护的态度越坚决,他就越引起公愤、越没有可能逃脱最残酷的惩罚——“人们举起了沉重的石块。人们杀死了这个漫游者”。不过,他作为勇者和真理的见证者,对在缺乏宽容精神环境中的个人安危也是无所顾忌的,尽管这种气魄在当时并没有显示出威力来。房龙先生进而生动地描述了不宽容的代价:自然规铲使这个孤陋的世界遭受了自然灾难,生活规律却使这里的居民在灾难面前没有自我拯救的能力,只是因为人们求生存的自然本能才去质疑老人意志的法律性、真理性,在付出许许多多牺牲之后,人们重新走向先驱者冒着生命危险走过、在法庭上辩护过、为他们指点过的通道。这种不宽容的悲剧,“发生在过去、也发生在现在,不过将来(我们希望)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了”。
而房龙先生去世大半个世纪了,这种愿望依旧没有实现。人类从野蛮生物开始,为摆脱野蛮,必然经历一个野蛮的过程。“人类的历史就是饥饿的动物寻找食物的历史”,也是为此奋斗争夺的历史。每个群体为求生存,无不对异类保持高度的怀疑、警惕和排斥。所以房龙说:不宽容不过是人的自卫本能的一种表现。宽容与专横之争贯穿人类历史,今天的异教徒成了明天的正统,又马上成为其他持异见者的死敌。耶稣以身殉道,提倡爱人如己,四海之内皆兄弟,突破了犹太教的狭隘与偏执,但基督教得势后,照样设立自己的宗教法庭,大肆迫害异端。
正由于如此,房龙才指出人类的觉醒在于:“慢慢悟出了宽容的道理,提出以理解、关爱和宽容来取代偏执、仇恨和迫害。”其实,宽容应是道德人类普遍采用的行为规则。
郁达夫说过:房龙的笔,有“一种魔力”,“干燥无味的科学常识,经他那么一写,无论大人小孩,读他书的人,都觉得娓娓忘倦了”。在这本书里,房龙用他惯用的生动文笔,叙述人类思想的发展史。作为一本有世界影响的名著,实在是一本值得一读再读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