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4期

　　注译　康哲峰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¹⁾;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²⁾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³⁾，良⁽⁴⁾有以⁽⁵⁾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⁶⁾假我以文章⁽⁷⁾。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⁸⁾之乐事。群季⁽⁹⁾俊秀，皆为惠连⁽¹⁰⁾；吾人咏歌，独惭康乐⁽¹¹⁾。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¹²⁾而醉月。不有佳作，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¹³⁾。
　　
　　[注释]
　　(1)逆旅：旅舍、客舍。
　　(2)浮生：虚幻短促的人生。
　　(3)秉烛夜游：手持烛火夜间游玩。语出《古诗十九首》：“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4)良：的确。
　　(5)以：原因，缘由。
　　(6)大块：大自然。
　　(7)文章：华美的色彩或花纹。这里指锦绣交织般的自然景色。
　　(8)天伦：兄弟、长幼的次序是天生的，故称天伦。伦：次序。
　　(9)群季：诸位兄弟。季：兄弟中排行第四或最小的(伯仲叔季)。
　　(10)惠连：南朝宋文学家谢惠连，很有才华，与其族兄谢灵运并称“大小谢”。
　　(11)康乐：谢灵运曾袭封“康乐公”，世称谢康乐，作者在此自喻。
　　(12)羽觞：酒杯，爵杯。《汉书·外戚列传下》：“酌羽觞兮销忧。”颜师古引孟康注：觞，爵也，作生爵(雀)形，有头、尾、羽翼。
　　(13)金谷酒数：晋代石崇常和宾客于金谷园中饮酒赋诗，如赋诗不成，罚酒三杯。
　　
　　[译文]
　　天地是万物的旅舍，光阴是百代的过客。而人生如梦，寻欢作乐能有多久呢?古人手持烛火夜间游玩，的确有缘由啊!况且温暖的春天用它瑰丽的景色召唤我，大自然又为我展现出锦绣山河。我们聚会在芬芳的桃李园里，畅叙天伦之乐事。弟兄们才华出众，个个可比谢惠连，而我吟咏诗篇，自惭不如谢灵运。优美的景色欣赏未毕，高谈阔论又见清玄。在花丛中摆开盛宴，大家围坐在一起频频举杯，酣醉于皎洁的月光下。没有佳作，怎能抒发高雅的情怀?如果有谁赋诗不成，就按金谷园的旧例罚酒三杯。
　　
　　[赏析]
　　《春夜宴诸从弟桃李园序》是一篇脍炙人口的骈文。文章以清新的语言、洒脱的笔调记叙了作者在春色宜人的月夜与弟兄们聚集在桃李园里，饮酒赋诗、高谈阔论，共叙天伦之乐的情景。
　　文章一开始作了个巧妙的比喻，就此引出“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的慨叹。不仅点明了聚会的时间“夜”，而且道出了聚会之目的“及时行乐”。颇有“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之意(曹操《短歌行》)。《古诗十九首》有云“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文章的巧妙之处就在于不直说夜宴的目的，而通过神往古人和盘托出夜宴的原委。
　　“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是传唱千古的名句。“阳春”表现出融融的春意，“烟景”展示了万木争荣，水气蒸腾的春景；“文章”形象地描绘了秀美壮丽的河山，正可谓“烟花三月”(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既然人生苦短，而又天地多情，“召我以烟景，假我以文章”，我又怎能无动于衷，辜负这良辰美景?天人融合，自然引出聚会的盛况。
　　“会桃李之芳园”以下是欢乐场面的详细描述。聚会桃李园既非送别，也非议事，而是为了“序天伦之乐事”!各位兄弟学识过人，风流倜傥，自然谈吐不凡。“吾人咏歌，独惭康乐”显然是自谦之词。阳春烟景，大块文章，会桃李芳园，赏如此美景，故为幽赏；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叙天伦之乐，自是高谈。在这里美景配合乐事，幽赏助长高谈，饮酒不可不赋诗，赋诗又可助长酒兴，于是“羽觞”因频频举杯而“飞”起，从而把聚会的欢乐推向高潮。才子文人痛饮花间，醉于月下，如此情形，如果没有动人的诗篇，怎能抒发心中的快乐?如果有谁赋诗不成，令人扫兴，罚酒三杯，应属当然!从而掀起了席间欢乐的洪峰。正如《古文观止》所评：“末数语，写一觞一咏之乐，与世俗浪游者迥别。”
　　文章以“乐”贯穿始终，“浮生若梦”是行乐的原因，“秉烛夜游”把古人引为行乐的知己，良辰美景是行乐的环境，幽赏高谈增添了行乐的趣味，饮酒赋诗掀起行乐的洪峰。全篇情景交融，辞短韵长，逸趣横生，行文洒脱不羁，飘逸绝伦，虽然有浮生若梦的消极思想，但无伤大雅，反增加了文章的浪漫主义色彩。诵之行云流水，听之金声玉振，确是一篇声、韵、情、意俱佳的叙事抒情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