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7期


一码稻草

作者:谭 岩




  那一码稻草被人们遗忘了,堆在田埂上像一只浇了水后丢在堤上的桶。
  收完了谷,那堆在田里的一捆捆稻草就被人们拖回家去,垫栏或者喂牛,灶里的湿柴点不燃时,也会抽一把塞进灶去,然后哄的一声蹿出火苗。但是这一码稻草却被人遗忘在田地里了。
  或者是一板车拖不下,那板车的稻草已装得像一座山,预备着过几日再来挑回去,但是那板田已耕好,油菜已种上,人们该忙的已经忙完,那一码草却被人们忘记了。
  在清寒的晨气中,秋天的阳光抹在田野,也抹在这一码稻草上,于是那枯黄的稻草透出一层明黄,像已经熟透了的季节。来放牧的耕牛从田堤上一路啃食而来,这一码稻草就会兴奋地在微风中颤动她的枯草,似蜻蜓抖动金色的翅膀。然而那耕牛的嘴一路啃来,对着那战栗的稻草望也不望,因为堤旁地上的黄草比她有汁浆。
  田里的油菜栽上了,又一天天的生长,枯瘦的油菜叶渐渐丰腴而肥硕,田里的草也长了出来。终于盼来人们到田里为油菜除草——说不定人们会发现这一堆遗忘的稻草。人们歇息时,会从稻草堆上抽一把稻草垫在堤上,坐下来抽一根烟,或者吃着送到田里的午饭,这时才突然记起来似的说,“噢,还有一堆稻草!”这时稻草便会为人们记起她而高兴,垫在堤上的稻草会咔咔作响,让人们垫坐得更舒服一些。然而人们留下了一些烟灰,撒下几粒米饭,散着一团稻草,走了就不见踪影。
  那一码稻草已被人们所遗忘。只有一只铁黑色的鸟常常落在上面,望着这深秋的大地一动不动。这一码草成了时光的看台,风吹,雨淋,金黄的稻草变得灰白,突然而至的夜降的霜,那一堆稻草仿佛一夜间白了须眉。
  无遮无拦的稻草,就在田埂上腐烂。高高的如盼望着什么的稻草堆也消磨下去,成了坍颓的一团乱草。一场大雪,欲将大地履为平地。然而那一堆尚没被消磨尽的稻草,却能将压了厚厚一层雪的田埂撑起一个曲线,如阡陌一颗不屈的心,欲破雪而出。冰雪消融,堤上长出了如针的新草。春天到了,田野还是一片淡青色,但在那堆草的地方,腐草中已伸出了一朵油菜花,像一只金色的喇叭,高高地昂向天空,报晓这春天的到来。
  (选自《田野上的精神》,载于《散文》2003年第3期)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