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7期
独出机抒 妙趣横生
作者：姚勇文
白云天竺去来，图画里峥嵘楼观开。爱东西双涧，纵横水绕，两峰南北，高下云堆。逋曰不然，暗香浮动，争似孤山先探梅。须晴去，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
“天下西湖三十六，个中最好是杭州。”古往今来，歌咏杭州西湖的诗词不计其数。而在诗词中化用前人词句的现象，也是屡见不鲜。南宋词人刘过的《沁园春》以西湖为描写对象，用点化前人词句的形式，写得别出心裁，妙趣横生。
刘过，字改之，自号龙洲道人。以词著称，风格豪放不羁。他是辛弃疾的好朋友。辛弃疾主政绍兴时，曾派人招刘过前往，他因故未能成行，于是就写了这首《沁园春》寄给辛弃疾。原词题作：“寄辛承旨。时承旨招，不赴。”又题作“风雪中欲诣稼轩，久寓湖上，未能一往，因赋此词以自解。”
词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作者应邀到辛弃疾那里去，可是白居易、林和靖、苏东坡却把他强行留下，三个人争论不休，都说他们各自居住的地方是杭州最美的，要刘过到他们那里去做客。全词虽分上下两片，文意却一意贯通，打破了上片写景，下片抒情的传统格局。语言俏皮风趣，风格豪放洒脱。据说，辛弃疾见到这首词后，“大喜。致馈数百千，竟邀之去，馆燕弥月。”
上片开头三句引用《史记·鸿门宴》中项王见樊哙时“赐斗酒”、“又赐彘肩”的典故，说自己在风雨中渡过钱塘江到绍兴去见辛弃疾，辛弃疾用“斗酒彘肩”来盛情款待，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快意的事情。但是为什么最终又没有去成呢?接下来作者以奇特的想象和诙谐的语言，叙说了其中的原因。
“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坡仙老，驾勒吾回。”香山居士即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坡仙老指的是北宋文学家苏东坡，林和靖也是宋代著名诗人。原来作者是被白居易、林和靖、苏东坡三位强行地留住了。“驾勒吾回”，即勒吾驾回。勒，强制。他们硬是把我的车马给拦了回去。着一“勒”字，三人强行留客的执着情态跃然而出。
“坡谓”三句是苏东坡在向作者夸耀西湖的美景。苏东坡曾两次主政杭州，写下了许多歌咏西湖的诗句。其中“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饮湖上初晴后雨》)最为有名。西湖就像对着镜子梳妆的西施，不管怎样打扮，都非常的漂亮。言下之意是：西湖如此美丽，你留下来，我们一起来慢慢欣赏!
对于东坡的说法，白居易和林逋却并不买账。他们故意掉过头去，对东坡看都不看一眼，只管碰杯饮酒。“掉头不顾，只管衔杯”寥寥数字，极为传神，生动地勾勒出白居易、林逋两人对东坡的话不屑一顾的神情，他们仿佛在说：你那里算得了什么?
下片接着写白居易、林逋对自己的挽留。
“天竺去来，图画里峥嵘楼观开。爱东西双涧，纵横水绕；两峰南北，高下云堆。”白居易想用天竺山的美丽风光来与苏东坡的西湖一决高下。白居易也曾在杭州做过官，天竺山、灵隐寺是他当时最爱去的地方。他说他“在郡六百日，入山十二回”(《留题天竺灵隐两寺》)，可见那里确实是一处胜境。在那里，东西二涧，流水潺潺；南北两峰，高耸入云。“一山门作两山门，两寺原从一寺分。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寄韬光禅师》)就是描写的这一带风光。高高的天竺山，雄奇的天竺寺，像一幅美丽的图画展现在人们面前。“两峰南北，云堆居其下”，朵朵云彩都居在了山峰的下边，写云堆着一“下”字，突出山峰之高。“南北高峰高插天，两峰相对不相连”(《双峰插云》)，“双峰插云”是西湖的著名景点之一。
对于白居易的说法，林逋也不以为然。林逋曾“结庐西湖之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城市”，一生酷爱梅花和仙鹤，以梅鹤为伴，人称“梅妻鹤子”。他笔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山园小梅》)向来被认为是描写梅花的名句。此时面对苏、白两人的夸耀，他连忙发话：不行不行!我们倒不如先到孤山看看梅花。那里的梅花稀疏横斜的倩影，倒映在清清浅浅的池塘里，清幽淡远的花香，就如同艨朦胧胧的月光一样，若有若无，若明若暗，多么美妙的景致啊!你要去拜访辛弃疾，等天晴了再去也不晚嘛，现在就暂且在这住几天吧!
一篇酬赠之作，却成了描写湖山风光的佳作。通观全篇，妙不可言。
首先，他虚构了一个诡奇荒诞的情境，把不同时代的三位诗人请到一起，而读者却并不觉得逆情悖理。正如刘勰所说：“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可谓奇妙!
在荒诞的情节中，作者贯穿了一个描写西湖美景的主题。写西湖风光却并不直接着笔于它美丽的景色，而是通过三个和西湖相关的人物间互争高下的情节来表现。
具体写景时，作者先让苏东坡出场，实际上是借用苏诗的意境对西湖来一个全景式的展现，接下来再用白居易、林逋他们的诗的意境，分别突出了天竺的峰涧和孤山的梅林。先总体再局部，立体地呈现出西湖的景致，层次井然，浑然一体。实在巧妙!
奇特的构思营造出了奇特的意境。通篇写景都是化用前人诗句，赏读时不仅没有杂取拼凑的痕迹，反而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这充分表现了作者挥洒自如的才情和丰富奇特的想象。可以说，这首词的成功，全在于它构思的独出机杼和意境的妙趣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