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8期
“金钉子”长兴
作者：汪浙成
“金钉子”是研究地球发展史的一个专业名词。
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从它诞生到如今，已有46亿年漫长的历史。其间发展变化最为强烈动荡的，是距今约2．5亿年前由古生代过渡到中生代的演化期。浑沌初开的地球表面，到处在天塌地陷，狂飙大作，烈焰冲天，浊浪排空，黑暗中夹杂着惊天动地的可怖轰鸣。全球生物在经受着一次比原子弹爆炸不知猛烈多少倍的超级大毁灭。这一切，都被无言地记录在长兴煤山镇附近那一条16公分厚的灰褐色岩层里。
那岩层科学家们标号为第27号，裸露在山体地质部剖面夹层里，实际那该是一个层面。那天，要不是当年参与这项科研的徐教授讲解，我们面对着这条沉默的灰岩带，觉得与长兴大地上随处可见的灰岩并无二致，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然而经过以丁文江为首的众多中外地质学家、古生物家们将近一个世纪不懈考察和辛勤求索，大量的科研成果揭开了隐含在岩层中的万古之谜；大家终于取得了共识。共识之一是，第27号灰岩层是条分界线，清晰地划出了古生代与中生代时期生物的截然不同。此前生活在古生代的95％以上生物，经过这场浩劫，从地球上永远地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诸如恐龙、扬子鳄和银杏等较高一级的新物种；共识之二，则是产生了大陆板块飘移，开始形成今天五大洲的雏型；共识之三，伴随着这场劫难，发生其它星体与地球相撞，科学家们发现，第27号灰岩层里竟含有地球上所没有的天体撞击后的遗留物——铱元素物质，并有火山灰的大量堆积。
大家像听神话故事般听着发生在2．5亿年前这场有关我们地球母亲的变革。与地球发展史相比，人类的历史是过于短暂了。倘若从有文字记载算起，短促得几乎只有一瞬间。即便如此，面对浩繁的卷帙和史料，人类社会发展史尚且疑窦多多，空白不少。然而地质学家和古生物学家却通过长兴灰岩这个窗口，来嘹望和破解2．5亿年前我们这个地球母亲的生存状态了，真是不可思议!
国际地质科学委员会的权威们，根据收到的大量有关27号灰岩的考察报告，经过3年4轮层层遴选投票，遂于去年3月从奥地利的卡尼亚、俄罗斯的外高加索、印度的克什米尔、美国的犹他、巴基斯坦的岭盐、吉尔吉斯的阿拉木图等10余个申报候选单位中，最后选中了中国长兴，决定将地球层型界线的标志物——金钉子——定在我们此刻所在的长兴煤山，标志着这里被公认为是全球瞩目的唯一考察了解古生代向中生代演化的最佳研究基地。
2．5亿年前这场变革无疑代价沉重。但自然界也因此有了进化，有了新生代较高一级的生物，有了猴子有了人。从眼前这个国际标准的地质剖面上看，有了第28号岩层，第29号岩层……有了山顶最高一层今天长兴的大地，以及地上风起云涌的变革。记得十年前，我多次乘车路过这里，道路拥挤，颠簸得像是船在海上遇到12级台风。当时有首顺口溜曾流行大半个中国；“浙江到，汽车跳。”说的就是长兴。如今可怕的路况像古生物—样永远消失了。新建的杭宁高速，两条国道，两条铁路和运河黄金水道，在长兴希望的田野上纵横交错，水陆衔接，使长兴成为全国交通最发达便利的县份之一。连接县城与太湖的新建6车道十里迎宾大道，宽敞得像北京长安街，使浩淼太湖成为长兴城下一景。当年煤山镇上落脚过前来考察的科学家们的低矮小客栈，也像古生物一样永远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当地人从未见过的、稀罕的有如铱元素似的现代星级宾馆，以及一幢幢独立式别墅的农家乐休闲饭店。整个城镇布局也像大陆板块飘移般地重新来了一番规划。年轻的农村姑娘，再不像改革开放初期，千方百计地找个宜兴小伙子想离开家乡，而是穿着入时地在自家饭店里当起了女老板，正在应接不暇地微笑着接待一批批来自上海、杭州的观光客!倘若没有当年那场记录在27号岩层里的灾难性变革，恐怕就没有今天这一切。
身材有点发福的徐教授，指着眼前一座高耸的大理石碑兴奋地宣称：“大家看，这就是国际地质科学委员会投票决定在这里的金钉子!”
金钉子高约十米，顶端尖尖的，酷似枚倒立着的巨大尖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顶端上的造型仿佛一只翘着的小拇指的奇特的拳头。教授告诉说，这是古生代一种典型的生物，叫小牙型刺，只有芝麻粒大。它从地球上消失已2．5亿年，但我国科学家花了近一个世纪时间从27号灰岩层中找到了它的化石，使长兴灰岩成为世界地质精品。
站在金钉子下抚今追昔，思绪万千。放眼眺望，山下长兴大地生机勃勃，山山涌翠，稻田铺金。太湖碧水映蓝天。铁路公路运河，像是友好相处的三个好朋友，肩并肩越过远方。所有这一切，岂不也是一枚金钉子，折射出神州大地的世纪巨变。从这个意义上说，金钉子在长兴固然让人自豪，但更自豪的是今天长兴本身就是一枚珍贵的金钉子。只是它告诉我们后代的，不是生物的灭绝，而是这里的天，怎么变得湛蓝；这里的河水，怎么变得清澈；道路怎么变得宽广、平坦……
(单业选自《文学报》2003．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