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可贵而艺术的“愧疚”

作者:周红阳




  这是一篇寻常的游记,叙写了春夏之交的某一天上午作者游览“鸟岛”的情景。这也是一篇非同寻常的游记,文中的优美景物没有成为审美反映的中心,心灵的触动和情感的抒发才是最关键的。怀着饱览奇观之心兴致勃勃前往,带着深深的“愧疚感”悄然而返,这篇佳作就在这“往返”之间表现出一种与众不同、新颖别致的亮丽,璀璨和深刻。
  就起笔而言,此文与通常的游记并无多少差异,交代了鸟岛的位置、面积和名称等。接着便叙述去鸟岛的时间,景况、交通工具等,还有简洁的景物描写:“风不摇,水不动,眼前一片镜儿海,我们乘坐的快艇如离弦之箭,在光滑的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航线,朝着鸟岛飞弛而去。”在这无风无浪的“镜儿海”上航行,既快速又轻捷,一个“划”字极为准确地描述了当时的状况,也点明了作者轻松愉快的心情。而鸟岛的突兀和险峻使作者“明白”了海鸟们“选择”生存此地的“充分理由”,此话看似平常实为高妙,是全文“关注”重心的明确定位。试想,面对专程游览而十分稀有的鸟岛,作者首先想到的不是海鸟的种类、数量、形状、鸣叫等,而是它们的生存环境和生存“理由”。联系下文,我们不能不为这一特定“视角”的选择而拍案叫绝,它决定了作品内容和主旨的别具一格。
  优美的“盘旋”姿势、“嘈杂的鸟语”这些特写镜头把读者带人了神奇的“鸟类世界”。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称作“鸟诏”而不是“叫声”,暗示了“鸟”在作者心目中并非单纯的生物学意义的禽类,而是拥有了自己的“语言”、与我们人类同处共存的朋友之一。在目睹耳闻奇特的景观之时,作者没有陶醉在欣赏的“眼福耳福”中神痴魂迷,而是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贸然造访”会不会“惊扰了它们”,由此而生发的是“歉意”而不是不虚此行的“满足”。尤其对一些游客为目睹“万鸟竞飞”的壮观场面而不惜放鞭炮惊吓海鸟那种鲁莽粗野之举,颇感不满,禁不住以“太自私、太残忍”进行了谴责。语气委婉而无咄咄逼人之锋芒,态度鲜明而无闪烁隐约之含糊,言之有理斥之有据而不失分寸。
  沿“陡峭小道拾级而上”,站在山顶“鸟瞰”鸟岛,于是“海鸟们的一举一动尽在我们人类的眼皮底下”了。在这个“到处都有海鸟的踪迹”、“每一寸上地,到处都是海鸟白色的粪便”的小岛,岩石上、石缝。里、灌木中,“到处都有简陋的鸟窝”,而且“几乎每一个鸟窝里都安卧着一个专心致志的母亲”。对这些景物的表现,作者也不使浓墨重彩,而是素描,但在描写时连用了几个“到处都”,突出了鸟岛的特征,的确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鸟的自由王国,同时也为下面表达自己的“敬意”和“歉意”设伏。而“安卧”和“专心致志”两个词的运用也相当的艺术——前一个“安”字表明岛上鸟类生活的平静和坦然,后一个“专心致志”则生动逼真地描写了鸟类对繁衍后代这一“崇高事业”专注和投入的神情,鸟类的形象因此而更加可爱。实际上也揭示了“贸然”闯入领地,“干扰”了海鸟们生活的不应该。因而就有了“不得已”飞离鸟窝的“鸟妈妈”、“鸟爸爸”的“警惕”和“愤怒”以及“尖叫”、“俯冲”,“扔‘炸弹’”等“不顾一切”的“保护”、“捍卫”行动。
  终于,“我们”“肃然起敬”,“赶紧”离开了。渔民的叙说不但反映了鸟岛上海鸟种类之多和生活的自由、欢乐,而且也丰富了作品的内容,增加了分量。其中原先海鸟们“过着没有干扰、没有惊吓的生活”,与“游人们纷至沓来的脚步”和“鞭炮”等打破并搅乱了海鸟的生活,致使“它们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一天又一天”,构成了强烈的比照,发人深思。这种无视友类,逼迫“弱者”的人类过失,让作者“又一次”感到惭愧。
  临走时“鸟语”的再度响起,无论是“欢呼”还是“欢迎”,都表明“我们”的行动不可避免地对海鸟产生了“干扰”,尽管海鸟是“弱势群体”,面对“强大的人类”显得“无奈”,但毕竟在不断地发出“抗议”,只是我们人类在很多时候往往无动于衷罢了。而作者已经深感“惭愧”,由衷地生发了这样的“愧疚”之声:“别了,鸟岛!别了,海鸟!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我保证!”不难体会到,作者的感情是真挚的、坦诚的,没有丝毫的掩饰和矫揉造作。虽然,一个人或几个人的“保证”势单力薄,无济于事,但还是非常可贵的,只要有人能够开始意识到并且这样踏实地做了,相信不远的将来一定有千千万万的从善如流的同行者。其实,作者何尝不希望全体人类都作出这样的保证呢?
  作品表达的是一种将人文关怀扩展到鸟类的博大的“物本”意识,超越了“唯人类是尊”的狭隘视野。作者笔下的“鸟”已经不是一种供人观赏的审美对象,而是跟人类一样有理由在自然界独立存在的一种自由而不受侵犯的生命状态。然而作者没有凭空说教,也没有耳提面命,告诉读者如何去保护和爱护鸟类,而是借助景物,情感等审美意象的描写,巧妙而艺术地传达出作品的主旨,当然,依常规思维观之,作者游鸟岛并无过错,何“愧”之有?故散文的构思亦具匠心,一个“愧”字设置了悬念,“愧”从何来,为何而“愧”等,吸引读者也令读者生“愧”——我们每一个人也许都在或多或少地“干扰”、“侵入”甚至“迫害”鸟类兽类等地球上的共存物。而作品的审美价值和思想意义就在于此吧。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