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匏巴⁽¹⁾鼓琴而鸟舞鱼跃，郑师文⁽²⁾闻之，弃家从师襄游⁽³⁾。柱指钧弦⁽⁴⁾，三年不成章⁽⁵⁾。师襄曰：“子可以归矣。”师文舍其琴⁽⁶⁾叹曰：“文非弦之不能钧．非章之不成能。文所存者⁽⁷⁾不在弦，所志者⁽⁸⁾不在声，内不得于心，外不应于器⁽⁹⁾，故不敢发手而动弦⁽¹⁰⁾。且小假之⁽¹¹⁾，以观其后。”
　　无几何，复见师襄：师襄曰：“子之琴何如?”师文曰：“得之矣，请尝试之。”于是当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吕⁽¹²⁾，凉风忽至，草木成实。及秋而叩角弦以激夹钟⁽¹³⁾，温风徐迴，草木发荣……
　　师襄乃抚心高蹈⁽¹⁴⁾曰：“微矣⁽¹⁵⁾！子之弹也！虽师旷之清角⁽¹⁶⁾，邹衍之吹律⁽¹⁷⁾，亡以加之⁽¹⁸⁾，彼将挟琴执管而从子之后耳。”
　　(选自《列子·汤问》)
　　[注释]
　　(1)匏(páo)巴：古代善于弹奏琴瑟的人。鼓：弹奏。
　　(2)师文：郑国的乐师。
　　(3)从师襄游：跟随师襄学习、师襄：鲁乐师，善弹琴。游：交游，结为师友，这里指拜师襄为师。
　　(4)柱指钧弦：按指调弦，有练习手指协调琴弦之意。柱：琴上系弦的木制的码子。钧：调。
　　(5)成章：成曲、音乐一曲为一章。
　　(6)舍其琴：放下他的琴。“舍”通“捨”
　　(7)所存者：所存心的。所思考研究的。
　　(8)所志者：所记住的，声：声调。
　　(9)内不得于心，外不应于器：指心、手、器(琴)三者没配合得得心应手。内：指内心。得于心：在心中体会了弹琴技艺的规律。应于器：指演奏应心。
　　(10)发手动弦：动手弹奏。
　　(11)且小假之：姑且再稍微宽容一些时间。小：少，稍微。假：宽容，指给点时间去进一步学习。
　　(12)叩商弦以召南吕：弹商声奏南吕律。叩：敲，弹奏。商：五音之一，金音，属秋。《礼记·月令》：“孟秋之月，其音商。”召：致、成，奏成。南吕：八月律，十二律之一。
　　(13)叩角弦以激夹钟：弹角(jué)声奏夹钟律，角：五音之一，木音，属春。激：起，发，奏出。夹钟：二月律，亦十二律之一。
　　(14)抚心高蹈：拍打(他的)胸，高兴得直跳。抚：拊，拍。
　　(15)微矣：精妙啊。
　　(16)虽师旷之清角：即使是师旷弹奏的清角。师旷：古之著名乐师。清角：古代的乐调，相传“师旷为晋平公奏清角，一奏之，有白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而雨随之；三秦之，裂帷幕，破俎豆，飞廊瓦，左右皆奔走……”
　　(17)邹衍之吹律：北方有地，美而寒，不生五谷。邹子吹律暖之，而禾黍滋也。邹衍，齐人，为燕王师。
　　(18)亡以加之：不能超过。亡，同无。加，超过。
　　[译文]
　　匏巴弹琴时，鸟舞鱼跃。郑国的师文听说后，就离开了家，跟从师襄学习。(可是他)练指法、练调弦，三年之久还不能奏出一曲。师襄就说：“你可以回家啦！”师文放下他的琴，长叹说：“我不是还不能调弦，也不是不能奏一曲。我所存心研习的不在调弦上，我所要记识的也不在琴声上。因为我(对乐理)还没心领神会，对乐器还没得心应手，听以不敢起指拨弦。(您)姑且再稍稍宽容我一点时间，观察我的后效。”
　　过了不多久，他又去见师襄。师襄说：“你的琴，学得怎样了?”师文说：“学会了请让我试一试。”
　　在那时，正是春天，而他却弹奏起(属秋的)商声(八月律的)南吕律。于是忽然吹来了凉风，草木都结了果实。又在秋日弹奏起(属春的)角声(二月律的)央钟律，于是暖风徐来，草木滋长繁柴……
　　师襄(高兴得)拍打着他的胸，跳跃着说：“你弹得太精妙了！即使是师旷演奏的清角，邹衍的吹奏，也超不过你呀!他们也得带着琴瑟，拿着箫笛跟随在你的身后呀！”
　　[赏析]
　　师学为什么在弹琴的技艺上，能超过当代的、能使鸟飞鱼跃的音乐家匏巴；赶上古代的、被神化了的、能用吹律使五谷生长的邹衍和能用弹琴唤来满天风雨的师旷呢?
　　第一，他谦虚好学不自满。他本来是音乐最发达的郑国的乐师，在弹琴方面，已经有相当造诣了。但是当他听说匏巴的弹奏能使鸟为之飞舞，鱼为之跳跃寸，就弃家远游，再投名师，更求深造。经过这次深造，终于使自己的琴声不但能感天动地，而且能改变气候，倒转春秋，“满招损，谦受益。”这对那些浅尝辄止的人物来说，该是一面明镜吧？
　　第二，他不急于求成，注重基础，善于积累。他深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的道理。因此，在向师襄学琴的时候，已过三年了，却还不弹一曲，只是去领会探讨弹琴的基本而精微的原理，熟练基本工夫，功到自然成，他终于学到了惊人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