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父与子
作者:屠格涅夫
屠格涅夫,俄国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出生于世袭贵族之家,1833年进莫斯科大学文学系,一年后转入彼得堡大学哲学系语文专业,毕业后到德国柏林大学攻读哲学,历史和希腊与拉丁文。
1843年春,屠格涅夫发表叙事长诗《巴拉莎》受别林斯基好评,二人建立深厚友谊。
1847~1851年,他在进步刊物《现代人》上发表其成名作《猎人笔记》。以一个猎人在狩猎时所写的随笔形式出现的,包括25个短篇故事,全局在描写乡村山川风貌、生活习俗,刻画农民形象的同时,深刻揭露了地主表面上文明仁慈,实际上丑恶残暴的本性,充满了对备受欺凌的劳动人民的同情,写出了他们的聪明智慧和良好品德。该作品反农奴制的倾向触怒了当局,当局以屠格涅夫发表追悼果戈里文章违反审查条例为由,将其拘捕、放逐:在拘留中他写了著名的反农奴制的短篇小说《木木》。
19世纪50至70年代是屠格涅夫创作的旺盛时期,他陆续发表了长篇小说:《罗亭》(1856)、《贵族之家》(1859)、《前夜》(1860)、《父与子》(1862)、《烟》(1867)、《处女地》(1859)。其中《罗亭》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塑造了继奥涅金、皮却林之后又一个“多余的人”形象,所不同的是,罗亭死于1848年6月的巴黎巷战中。《父与子》是屠格涅夫的代表作。它反映了代表不同社会阶级力量的“父与子”的关系,描写亲英派自由主义贵族代表基尔沙诺夫的“老朽”,塑造了一代新人代表——平民知识分子巴扎罗夫。但巴扎罗夫身上也充满矛盾,他是旧制度的叛逆者,一个“虚无主义者”,否认一切旧传统、旧观念,他宣称要战斗,但却没有行动。小说问世后在文学界引起剧烈争论。
屠格涅夫是一位有独特艺术风格的作家,他既擅长细腻的心理描写,又长于抒情。小说结构严整,情节紧凑,人物形象生动,尤其善于细致雕琢女性艺术形象,而他对旖旎的大自然的描写也充满诗情画意。
[作品选读]
一
“怎么,彼得,还没影儿吗?”问这话的是位四十来岁的老爷。他没戴帽,裹件蒙尘的大衣,穿一条方格眼儿的裤子,一八五九年五月二十日那一天从XX大道旁的马车店里走出来,站到门口低矮的台阶上,问他的仆人。仆人是个年轻小伙,大脸盘,下巴处刚生出浅色的茸毛,瞪着一双颜色浑浊的小眼。
仆人的一切,包括耳根上的青玉环子,颜色深浅不等,涂了油的头发和那恭敬从命的模样儿,一句话,都显示出他属于受过新法教育的一代。他顺着主人的意思,瞧了瞧大道,禀报道:“是的,还没影儿。”
“没见影儿?”老爷又问。
“没见。”仆人答道。
老爷叹了口气,坐到露椅上,趁他收腿坐着,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沉思的时候,且让我给读者作些介绍。
他姓基尔萨诺夫,名和父名叫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离这马车店十五俄里有他一个蓄有二百农奴的很不错的庄园,或者如他所说,自从把土地分租给农民以后,办了个二千俄亩的“农场”。他父亲是位曾参加过一八一二年战争的将军,粗通文墨,是那种虽则粗鲁却不狠毒的俄罗斯人,碌碌戎马一生,起初指挥一个旅,后来指挥一个师,常驻外省,由于他那官阶,在驻地倒也有点儿名望。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生在俄罗斯南方。同他哥哥帕维尔(下文将要提及)一样,十四岁前是在家中受的教育,处于平庸的家庭教师,举止放肆却善本迎拍马的副官和闭队司令部属僚的簇拥之中;他母亲娘家姓科利亚津,闺名Agathe成为将军夫人之后,便称作阿加福克利娅·库兹米尼什娜·基尔萨诺娃。这位“官太太”戴华丽的小帽,穿宪宰响的锦缎,在教学里做弥撒时总是第一个抢上前去吻十字架,说话大声大气而且没完没了,早上让孩子吻手问安,睡前她向孩子祝福道别,一句话,日子过得称心如意。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虽为将门之子,不单缺少应有的虎气,而且还得了个“胆小鬼”浑名。本来,他应该像他哥哥帕维尔那样参军从戎,但就在任命到达的那一天跌伤了腿,从而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落成了“跛脚”。父亲见没指望,便让他改走仕途。十八岁刚满,送他去彼得堡上了大学。恰好他哥哥此时当上了近卫团的军官,于是年轻的兄弟俩合租一套房,在他们堂舅伊利亚·科利亚津,当时的一位显贵的照拂下生活。父亲把他们安顿好后回到他的师团和他夫人那里,难得给他们写信,即使写信,四开灰报纸上也是文书代笔的斗大字体,只在信的末了上才签上“彼奥得·基尔萨诺夫少将”,并在签字的四周添上“蔓叶花笔”。一八三五年尼占拉·彼得罗维奇作为学士从大学毕业,同年基尔萨诺夫将军因他的队伍检阅成绩不佳被解职,遂偕夫人来彼得堡居住。他本打算在塔夫里斯基花园附近租幢房子,并且加入英国俱乐部,不料突然中风,离世而去。阿加福克利娅·库兹米尼什娜哪受得了在首都寂寞孤居闭门谢客的生活,不久也继之过世。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当双亲健在时即违背二老心愿,爱上了房东——公务员普列波洛温斯基的女儿。这是一位所谓“思想开通”的漂亮小姐,常常研读杂志中“科学栏目”的严肃文章、服丧一满,他便和玛丽娅结了婚,舍弃父亲为他谋到的御产司官职,过起了幸福生活。他们先是住在林学院附近的一幢别墅里,后来搬到市内,租下一套住房,小巧舒适,有千净的楼梯,清凉的客厅。最后两口儿迁到乡下,自此在乡间长住。在那里,他们的儿子阿尔卡季出生了,伉俪生活温馨而宁静,形影相随,一同弹钢琴,一同唱歌。女主人种花饲禽,男主人从事农务或打猎消遣,阿尔卡季则在温馨而宁静的气氛中成长。十年光阴转瞬即逝,一八四七年基尔萨诺夫的妻子故世,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几个星期平添不少白发,于是打算出国——哪怕散个心也好!……然而继之而来的是一八四八年,有什么办法呢?只得返回乡居。他很长一个时期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之余,关心起了农业。五五年,他领儿子去上学,嗣后接连三个冬天部在彼得堡陪伴儿子而不去任何地方,并且尽可能地跟阿尔卡季的年轻同学接近。最近一个冬天他没能去成,所以我们在一八五九年五月才见到他,他正在等待和他一样获得学士学位的儿子归来。其时他身子已经发福,头发已经霜白,腰干也有点儿佝偻了。
仆人也许是出于礼貌,或是不愿在老爷跟前惹眼,走进门洞抽他的烟管去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垂着头,在看那几级破旧的台阶。台阶上一只圆鼓鼓的花斑雏鸡迈着嫩黄爪子神气地来回踱步,而在台阶扶手上,蜷缩着的一只脏猫正对它虎视眈眈。阳光灼人。从马车店的半暗过道里飘来新烤的燕麦面包香味,我们的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想得入了神,“儿子……学士……阿尔卡季”一再在.头脑里回旋。他企图想点儿别的,但思念之情硬是萦绕不散-他不由泛起了亡妻……“可惜没能等到这一天”他哀伤地自言自语……一只肥胖的瓦灰色鸽子飞到大道上,又匆匆地走到水井旁的洼塘里喝水。正当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转眼看它那会儿,耳里听到了驶近的车轮声音……
仆人钻出门洞向老爷禀报:“一定是少爷来了。”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立刻站起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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