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一枚书签连缀起来的生命片断

作者:刘云龙




  闲适的早晨,风也是懒洋洋的。沐浴着和煦阳光的厅堂里,一只可人的花脚猫,坦卧于皮沙发一角,似有轻鼾起伏。此刻,我正捧读着新买的《帕斯卡尔思想录》。不经意间,那枚描有柳叶图案的书签,掉到地板上,俯拾它的瞬间,竟兀自勾起我对既往的追忆。于是,在这个丝毫不担心上班迟到的从容周日,我跳跃的思绪忍不住疾步走向时间的旷野,捡拾起一截有关读书的片断。
  ……那年,也是一个晴好的春日。田野里的麦苗葱翠欲滴。那个早晨,我坐在村外一处刚刚泛绿的浅草滩边,默读着从邻家一位读中学的大哥哥那里借来的长篇小说《铁道游击队》,仿若不远处啃青的水牯牛一般,正沉醉于从未有过的贪婪。此时,和煦的阳光温暖地打在我的脸上,温情地抚摩着我的筋骨。虽说少不更事,但只要有书可读,便立马进入物我两忘之境。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嗜好,或许是父母那历经辗转已所剩不多的一大箱藏书对我的诱惑,书之于我,成为孩提时代最为亲密的伙伴。我不仅读家里现有的各类读物,而且想方设法四处搜罗可读之书。因为爱读书,所以村里人送给我一个亲昵的雅号——书虫。
  日上三竿的时候,打着饱嗝儿的牛儿,两边口角早溢出满足的白沫,那悠闲的模样也让我备觉滋润。几乎每个星期天的上午,我都不用母亲吩咐,便踏着晨露去放牧生产队分派给我家喂养的这头正值精壮之年的水牯牛。晴好的春日里,一边读书,一边放牛,自是最为惬意的乐事。我不想这么早就回村,依旧如痴如醉埋头看书。少顷,忽闻牛儿对着远方低吼一声,我循声抬眼望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我想,它或许是在呼唤自己的伙伴,抑或是以这低吼而舒展憋了一个冬的筋骨吧!有风悠然拂过,掀动着搁在我腿上的书页,像村口那爿小店的幌子哗啦啦作响。时候不早了,我起身合上那本砖头一样厚重的书,揉了揉发胀的双眼,眺望着远方那条通向村口的小路,寻觅摇着拨浪鼓,在乡间卖火柴、糖果、针头线脑也捎带卖小人书的老货郎。因为我时常用积攒的废旧牙膏袋、鸡内金、甲鱼底板向他换几本可读之物。今天没见到他的身影,没听到他那花鼓唱腔式的吆喝声,多少让我有些失望。
  我骑着牛儿慢慢腾腾走过小桥的时候,正好碰上赶集归来的本房五叔,他结巴的话语以及因结巴而涨红的脸,还有手中摇动着的一本新书,分明带给我一种惊喜。跳下牛背,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跟前,一看封面,竟是我早就渴望的《烈火金刚》!这可是他在过年时对我的许诺。欣喜若狂的我禁不住大呼:“五叔万岁!”本来不善言辞、表情木讷的他,见我这副模样也傻笑起来。在我的印象里,只读过三四年私塾的五叔,却是个满肚子墨水的人,一直独身的他除了干农活,似乎一天到晚都捧着书在读。说来也怪,从不借书给别人的五叔,偏偏对我格外青睐,除了向我敞开他所有的“藏书”外,还隔三差五为我买新书。几乎从我们举家由小镇迁回老家开始,他便开始喜欢上我。在我看来,大概是都爱读书之缘吧?
  ……墙上的挂钟敲打着正午的额际,也惊醒我沉入时光隧道的回想。我感慨人生之须臾,光阴之荏苒,而不变的是与日俱增的爱书之情。此时,饭菜之香正从厨房那边飘散过来,而我依旧品咂着当年春日关于读书往事的余味。我知道那头曾经无数次放牧的水牯牛早已老去,喜欢我的结巴五叔前些年也因年迈病弱而离世,可脑海里总抹不掉这些记忆,包括那本已然发黄的《烈火金刚》。其实,那只是当年春日的一个极为普通的情节,如同今天我所生活的大都市里所有普通时光一样,都是一些不太起眼的生命片断。然而正是这无数个平凡日子里的普通片断,连接起了我读书生涯的主线,只是有些片断已如断线之珠遗落了,有些却深嵌于我的心中。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