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孙犁的《荷花淀》的确是篇让人百品不厌的经典之作，就像那碧波万顷的白洋淀，清澄、质朴而又广袤、浩荡。其文落笔舒展，遣语雅致，叙事跌宕，言情真挚，业已成为那时代、那乡土的永远积淀。其中白洋淀女人们的对话，可谓出语浅实而蕴情幽长，细细品味与慢慢咀嚼之，实在是一种芳沁心脾的享受。
　　
　　话别：缠绵无尽中的理解
　　
　　月亮升起来了，淀里“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女人“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编织着白洋淀席。作为小苇庄游击组长的水生很晚才从区上回到家。“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这话怎么也不忍心告诉妻子，因为“爹老了，小华还不顶事”，自己再一走，这还叫个家吗？然而，知夫莫如妻，水生的犹豫和踌躇，还是让女人看了出来：“怎么了，你？”当水生和盘托出真情后，水生嫂的两句话极其完美地凸现出烽火岁月中，一个妻子对丈夫最深情的理解：①“你总是很积极的。”这是女人对水生第一个报名参加区小队这一举动由衷的褒奖和欣赏，嗔怪中透出自豪和骄傲。②“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在硝烟中熏陶、在铁蹄下挣命的女人，在担起千斤的担子、操持起家里家外后，所期冀的仅仅是丈夫的“理解”，这正是中华女性至真至纯之所在。丈夫担心走后妻子可能遭遇的不测——“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们拼命。”拼死也要守洁，其话中之话坦陈出的是夫妻永远的真爱，而“女人流着泪答应了他”，无言中捧出的则是朴素的回报与真切的理解。
　　
　　话念：难以割舍的牵挂
　　
　　对白洋淀女人们来说，爱情不产生在花前月下，而是蕴藉在平实的生活中，这似乎不那么具有诗意，然而恰恰又是那么婉约缠绵。男人们走后，“女人们到底有些藕断丝连”，两天后，分别的煎熬让她们不顾一切地去挣脱这种寂寞，于是她们找到了一个“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这个显然是杜撰出来的前题，但就像谁也不愿去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一样，她们谁也不想去斟酌这“听说”的可靠性，而是匆忙着去找探亲的“借口”：“我不拖尾巴，可是（他）忘下了一件衣裳”；“我有一句要紧的话，得和他说说”；“我本来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头啊”；“一到军队，他一准得忘了家里的人”。这些谎话编造得连她们自己也许都不会相信，然而天真中透出无瑕，幼稚中现出纯情，可笑中露出珍贵。这到应了现在一句时髦的歌词——“牵挂你的人是我”。连年的烽火永远都不会泯灭白洋淀女人对男人的爱，相反，它激荡出来的是白洋淀女人对男人更热烈的情。
　　话归：荡气回肠中的自豪
　　女人们荷花淀遇敌的“事情不算光彩”，“划着她们的小船赶紧回家，一个个像落水鸡似的”。但男人们能击沉鬼子“大船”的壮举，却给她们带来了无上的自豪，成了她们归程中一个难以放下的话题：“你看他们那个横样子，见了我们爱搭理不搭理的”；“好像我们给他们丢了什么人似的”；“我们没枪；有枪就不往荷花淀里跑”；“打仗有什么出奇？只要你不着慌，谁还不会趴在那里放枪呀”；“打沉了，我也会凫水捞东西，我管保比他们水式好”。一股脑儿泼出的怨言怨语，其划着的小船已承载不下。这似乎表明她们已经把不顾一切来“看看的”热情，都扔进了刚才的枪击弹炸的淀水中，“刚当上兵就小看我们”，枉付我们的一腔疼爱了。其实这只能是对其言语最表层的诠释，更深层次上洋溢出来的，是她们对丈夫们痛揍小日本之举的骄傲和自豪。战火洗礼过的爱情是弥足珍贵的，并将伴着巾帼助夫的具体行动，果然，“这一年秋季，她们学会了射击”，“敌人‘围剿’那百顷大苇塘的时候，她们配合子弟兵作战，出入在那芦苇的海里”。
　　孙犁不愧是文坛大师，他通过对白洋淀女人们不加包装的对话描写，抖落的却是中华女子最纯真的爱情和最纯朴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