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放下你手中的枪
作者:孙 涛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与朋友相识好多年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冬夜。天很冷,我们两个缩在他的小屋里饮酒。
冬天的夜是漫长的,然有朋友围炉而坐,饮上几十杯老酒,这样的夜,即使是落一夜雪,却也不怕它长。金圣叹说:“冬夜饮酒,转复寒甚,推窗试看,雪大如手,已积三四寸矣,不亦快哉!”
我们两个围坐在火炉旁,不知不觉夜已深。
CD播放出鲍勃·迪伦的一首老歌:
一个人要抬头多少次才能见蓝天?
一个人要有多少只耳朵,才能听到人们的呼喊?
多少人死去才能使他了解,已有太多的死亡出现?
朋友啊,我的朋友,那答案飘在风中
……
《答案飘在风中》,这首反越战的歌曲,几乎已成为那个时代美国的一个象征物。
中国有一首古诗《乙亥岁感事》: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穿越时空的界限,这是一种何等相似的情感。
起先朋友很平静地告诉我他的女朋友在多年前南疆的战斗中牺牲了,那次死了很多人。我有些意外又茫然的目光停留在桌上那小女孩的照片上,她脸上的笑容一如阳光般的灿烂。
“对于别人来说,她只是一个数字。对于我却是全部。”朋友的话音依然很平静,然而在我转过头时,却发现他脸上早已泪如泉涌……
人世间有些情感永远不会被时间稀释,也许它会深藏在心底,在某些人看来很平常的日子里翻滚出来,让你重温曾经拥有的甜蜜和伤痛。这,常常是生命中的主旋律!
唐代陈陶《陇西行》有句曰: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战争所造成的家破人亡一入诗,实是凄惨战场的延续。
东汉时,北方边患常起,将军马援请缨出征,曰:“今方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手中耶?”他对朋友说:“丈夫为志,穷且益坚,老当益壮。”
马援后来战死于沙场,人们在他生前战斗过的地方建有“伏波将军”庙纪念他,“马革裹尸”的成语亦源于此。
徐锡麟更比马援豪迈,曾有诗句: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扫胡奴出玉关。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需马革裹尸还。
“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听起来确实别有一番豪情,也往往叫人热血沸腾,然而战争所带来的必然是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李白曰:“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朋友说原来他最喜欢的一首诗是王翰的《凉州曲》: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而现在只要一听到或者是想到这几句,便难以抑制心中的酸楚!
喝多了酒的朋友沉沉睡去了,我一个人面对着桌上的像架发呆。那纯真的笑着的女孩子的脸渐渐与一张广为流传的照片融合在一起:
那是1970年4月30日,美国国民警卫队面对示威的肯特大学的学生。一个小女孩将一朵雏菊插在士兵的枪筒上,告诉他“鲜花比子弹好”。在迈克尔·杰克逊的一个MTV中,当手捧鲜花的女人走向对方紧握钢枪的士兵告诉他鲜花比子弹好时,呆住了的士兵慢慢跪了下来……令人遗憾的是那是在演戏。
1999年,狂轰滥炸后的南联盟到处是断墙碎瓦,废墟上胸挂枪靶标志的斗士们是这个国家的未来,而那些呆呆地望着远方的老人们的目光,却让世界上每一个热爱和平的人们心中空荡荡地难受……
小桃无主自开花,湮草茫茫带晚鸦。
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古今中外战争之后都是一样的情景。
英国BBC英文节目曾广播过一个介绍北约空袭下南联盟儿童的节目,一个孩子这样问她的妈妈:“Mum, why don’t we find a place where is no sky?(妈妈,我们为什么不找一个没有天空的地方?)”
深圳世界之窗,在抗议北约轰炸中国驻南大使馆的“中国人说‘不’”的活动中,“黑豹”又唱响了他们自第一张专辑后流传最广的一首歌《别去糟蹋》:
没有寂静的日子,寂静的夜,人们的神色变得紧张。
手中紧紧握着枪,起伏的胸膛,眼中是绝望的目光。
没有欢笑的脸庞,和平的景象,战火把人们推向死亡。
一切破碎的梦想,破灭的希望,人已如此疯狂。
你别去糟蹋他们的家,
你别去枪杀,那些无知的娃娃。
流着泪说不出一句话,
有谁能够做出回答?
没有安睡的地方,四处躲藏,善良的人们又能怎样?
往日自己的故乡,和平的天堂,
如今却如此的凄凉。
放下你手中的枪,睁眼去望一望,你面前是人类生存的故乡。
放下你手中的枪,去想一想,如果是你又能怎样?
说!
早上忽然接到朋友从南疆打来的电话。
我知道他一定又去看他的女朋友了,这些年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去一次。
放下电话,电视早新闻中,“俄军”与车臣“叛军”正打得激烈,“俄军”一次歼灭“叛军”数百人。
然而那双方是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模一样的尸体,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遂写此文。
自古兵者为不祥,放下你手中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