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女孩Y的前排坐着男孩U。Y每天对着U的后脑勺，觉得U的头发长得挺顺眼。Y来找我，说她有个童话构思要送给我，我把它写成童话肯定很美的。我就听Y将这构思说了一遍。确实可以写成童话。于是一边和Y切磋着，一边写了出来。
　　有个女孩，有个男孩——在童话里他们可以没有名字的，就叫女孩，男孩。男孩长着一头好头发。当然他还有别的优点，或许倒是别的优点更主要，而使得他的头发也一起可爱起来。为了这可爱的头发，女孩立志要当个理发师。
　　那男孩将来是要做牙医师的，因为他看见女孩经常牙疼。
　　到了他俩该工作的时候，说话算话，男孩就去当了牙医师，女孩就去当了理发师。
　　女孩把她的理发店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梳子，剪子，洗头膏，电吹风，样样准备齐全。要给他理什么发型都想好了。就等着男孩来当第一位顾客。
　　男孩真的来了。女孩让男孩坐到她的转椅上，说：“把你的帽子摘了吧。”男孩默默地脱去帽子。
　　女孩立刻呆了。她看见男孩的脑袋跟迈克尔·乔丹的一样，电灯泡似的光芒四射。
　　她问：“你的头发呢？”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说变就变，让你猝不及防。昨天还是满头黑发，今天已经一根不剩，男孩的脑袋成了不毛之地。而且和乔丹不同的是，只要乔丹愿意，他的头发还能长出来，男孩却不容易办得到。
　　男孩挺抱歉的。女孩失望极了。
　　男孩邀请女孩光临他的牙科诊所。女孩的心很疼，可她的牙现在一点也不疼。
　　理发师安慰牙医师：“用不了多久，它们会疼得我叫天天不应的——”
　　“那你不要叫天，来叫我好了。”
　　“一定！”
　　男孩回诊所等着去了。
　　女孩不想让男孩和她一样失望。她盼望有一天早晨醒来时，她的牙齿如同男孩的头发一样全部脱落，它们被收进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然后她就可以去男孩那儿……可是每天醒来时，牙齿照旧那样结实，吃东西好像更加无坚不摧了。
　　好在每个人都会变老。女孩总有一天会老掉了牙，她就有机会走进男孩的诊所，舒舒坦坦地躺到手术椅上，让男孩有机会在她嘴里摆弄那些镊子、钳子，用来磨牙的小砂轮也会悦耳地嘶叫起来……
　　女孩很耐心地熬过30岁。40岁。50岁。60岁也过去了，还得耐心。70岁。80岁。到100岁了。
　　100岁生日那天，女孩在咬核桃时终于发现牙齿有些松动了。她挺兴奋，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男孩。没想到男孩来找她了。
　　100岁的男孩来到100岁的女孩的理发店，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头和当年一样可爱的黑发。
　　他解释说，这头发是假的，是个戴在电灯泡脑袋上的发套。他是送礼来的——把给他理发的机会送给女孩。
　　第二件礼物是一副假牙。因为男孩得了治不好的病，怕等不到女孩牙齿全部掉光的时候，就先做了这假牙，给女孩准备着。
　　女孩接过假牙，顿时发了呆。“还不知道合适不合适，”男孩说，“来不及看你试一试了。”
　　女孩说：“来得及的。”
　　是什么样的力量在女孩口中震撼着。有隐隐的崩裂声。
　　她再张口时，吐出所有的牙齿，而将男孩制作的假牙轻轻佩戴在牙床上。
　　她让男孩亲眼看见——这假牙合适得天衣无缝。
　　然后，她让男孩坐好，给他围上一块洁净的布，开始为他理发。
　　剪刀和梳子在假发上起落相伴，进退相随。理发师给牙医师理的是当年想好的发型。
　　说着说着，Y托住了腮，微微皱眉。
　　她说：“牙又疼了。”
　　我问：“怎么会？”
　　“感动的。”
　　她被自己的童话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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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童文学作家周锐在几年前曾大病一场，几乎弄得半身瘫痪，后才渐渐康复。在生病期间，他用左手打字，写了几十篇有点“怪异”的童话，现由新蕾出版社结集为《出窍》。其中的作品，有相当一部分反映了他病中的状态和心情，但即使与病情没有直接关联的故事，也与他过去的创作大异其趣——总的看，是更为精炼凝重了，在短短的文字中，总能透出对于整个人生的悠长深远的思索。这里选出的是书中较为“轻松”的一则。（柳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