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讲台上的树

作者:钟平红




  很早就听说那家伙要出本《讲台下的花》,那时候我是他讲台下的一朵花,而且还是一朵不怎么听话的花,老是在不该开放的时辰开放,然后发出不一样的花香。我大概也是个教人头痛的学生,他看到我总是一副很沧桑的样子,感觉像一棵老树。
  可能是受了那棵树的影响,后来我的网名干脆叫“一棵开花的树”,很多陌生的网络游魂会过来搭讪:“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我会告诉他们,不是的,我不喜欢席慕蓉。
  外婆家的深井也有一棵树,关于那棵树的名字,让我好奇了整个不更事的岁月,然而至今仍然不得而知。我常常反思,是不是外婆家的树在惩罚我?惩罚我经历了近十年的成长,却依然任性地不更事。记忆中,那也是一棵会开花的老树,白白的花朵很随意地搁在树梢上,没两天总要落到庭院里。花是枯萎了,变得很干很轻,花瓣却依然白皙如初,像用薄薄的米纸叠成的。
  我在学生时代不懂得尊重老师,常有犀利的言语相向,逃学也是后来常有的事情。想必那棵树对我也是没什么好印象的,只是碍于我在他的课堂上还算循规蹈矩,所以也不好指点我的不是。其实上那棵树的作文课,我也常常有不在课堂的时候,只是狡猾的我会把课桌抬到教室的角落,他没发现而已。如今回味起来,还会有得意的滋味在心头增长。
  中学毕业后的一段时间,我徘徊在就业与求学的边缘,常常会因差强人意的现实而泪流满面。我的脆弱与迷茫,想来那棵树是看在眼里的。他跟另外的几棵树做了很多努力,碰了很多钉子,最后不得不向强硬的现实妥协。我离开了学校,也离开了那棵树,心中并无别样的情愫,他不过是一个比较优秀的老师罢了,注定只是孩子气的时代最后要被尘封的记忆。
  离开学校之后,一无文凭二没背景的我,一度被现实生活整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已。那年除夕的时候,那棵树不知怎么得到我的电话号码,竟发来拜年的短信。
   之后,我们常常会有电话上的往来,那棵树一直在鼓励我不要放下手中的砍伐的笔头,不断重复地强调着“你是我教过的学生当中最具灵气也是最有才气的一个”,花一个晚上的时间讲述他成长的辛酸就是为了要告诉我“每个人都是一边受伤一边学会坚强”的道理。当时的我,仍旧不改学生时代的叛逆与偏激,反而雪上加霜地多了些许玩世不恭与愤世嫉俗,他也常嘲笑我终于从清高的兰花蜕变成敏感的仙人掌。
  只是我依旧犀利的言语总是不经意间传达着困顿与灰心,我是无心地埋怨,这点那棵树是知道的。某个阳光并不灿烂的下午,电话那端的他却跟我说:“现在我要你那边的阳光很灿烂。”原来他把我在校发表的文章整理出来投到晚报社去了,并引荐了我进报社做实习记者,纵使我心头有万般的不如愿,试问又怎么忍心不被他那灿烂的笑容感染。
  在晚报社实习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这一段经历却扭转了我整个人生尴尬的局面。再见到我的时候,那棵树撰了句诗送给我:“你微笑时,我灿烂无比;你痛苦时,我懊恼不已。”那时我失调的心理天平正在逐渐回归平衡。
  那棵树是区青年文学协会的会长,年关的时候他们组织了一个酒会,也请了我一起参加。介绍我的时候,他这样说的:“这是我讲台下的一朵花,曾经开得最灿烂的一朵花。”
  他是会长,喝酒的时候自然也成为“群起而攻之”的对象。那棵树就算有千头万臂,也经不起这般狂轰滥炸。几个回合下来,他开始到处搬救兵来“替喝”,我主动上前请缨:“老师,借你的酒,咱们好好喝一杯。”
  他愣在那里好久好久,然后第一次认识我似的、孩子般晴朗地笑了,而我很释然,这么多年了,难道我没有资格和他好好喝上一杯吗?
   (选自2005年9月23日《东南早报》)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