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向中国人脱帽致敬

作者:钟丽思




  记得那是12月,我进入巴黎十二大学。
  我们每周都有一节对话课,为时两个半钟头。在课堂上,每个人都必须提出问题或回答问题。问题或大或小,或严肃或轻松,千般百样,无奇不有。
  入学前,云南省《滇池》月刊的一位编辑向我介绍过一位上对话课的教授:“他留着大胡子,以教学严谨闻名于全校。有时他也提问,而且问题刁钻古怪得很。总而言之你要小心,他几乎让所有的学生都从他的课堂上领教了什么叫做‘难堪’……”
  我是插班生,进校时,别人已上了两个多月课。我上第一节对话课时,就被教授点着名来提问:“作为记者,请概括一下您在中国是如何工作的?”
  我说:“概括一下来讲,我写我愿意写的东西。”
  我听见班里有人窃笑。
  教授弯起一根手指顶了顶他的无边眼镜:“我想您会给我这种荣幸:让我明白您的主编是如何工作的?”
  我说:“概括一下来讲,我的主编发他愿意发的东西。”
  全班“哄”地一下笑起来。那个来自苏丹王国的阿卜杜勒鬼鬼祟祟地朝我竖大拇指。
  教授的两只手都插入裤袋,挺直了胸膛问:“我可以知道您是来自哪个中国吗?”
  班上立即冷场。我慢慢地对我的教授说:“先生,我没有听清您的问题。”
  他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又重复一遍。我看着他的脸。那脸,大部分掩在那浓密的毛发下。我告诉那张脸,我对法兰西人的这种表达方式很陌生,不明白“哪个中国”一说可以有什么样的解释。
  “那么,”教授说,“我是想知道,您是来自台湾中国还是北京中国?”
  雪花在窗外默默地飘。在这间三面墙壁都是落地玻璃的教室里,我明白地感觉到了那种突然冻结的沉寂。几十双眼睛,蓝的绿的褐的灰的,骨碌碌瞪大了盯着三个人来回看,看教授,看我,看我对面那位台湾同学。
  “只有一个中国。教授先生,这是常识。”我说。马上,教授和全班同学一起,都转了脸去看那位台湾人。那位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同胞正视了我,连眼皮也不眨一眨,冷冷地慢慢道来:“只有一个中国,教授先生。这是常识。”
  话音才落,教室里便响起了一阵松动椅子的咔咔声。
  教授先生盯牢了我,又递来一句话:“您走遍了中国吗?”
  “除台湾省外,先生。”
  “为什么您不去台湾呢?”
  “现在还不允许,先生。”
  “那么,”教授将屁股放了一半在讲台上,搓搓手看我,“您认为在台湾问题上,该是谁负主要责任呢?”
  “该是我们的父辈,教授先生。那时候他们还年纪轻轻呢!”
  教室里又有了笑声。教授先生却始终不肯放过我:“依您之见,台湾问题应该如何解决呢?如今?”
  “教授先生,我们的父辈还健在哩!”我说,“我没有那种权利,去剥夺父辈们解决问题的资格。”
  我惊奇地发现,我的对话课的教授思路十分敏捷,他不笑,而是顺理成章接了我的话去:“我想,您不会否认邓小平先生该是你们的父辈。您是否知道他想如何解决台湾问题?”
  “我想,如今摆在小平先生桌前的,台湾问题并不是最重要的。”
  教授浓浓的眉毛好像一面旗子展了开来,向上升起:“什么问题才是最重要的呢,在邓小平先生的桌上?”
  “依我之见,如何使中国尽早富强起来是他最迫切需要考虑的。”
  教授将他另一半屁股也挪上了讲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好,依然对我穷究下去:“我实在愿意请教:中国富强的标准是什么?这儿坐了二十几个国家的学生,我想大家都有兴趣弄清楚这一点。”
  我突然一下感慨万千,竟恨得牙根儿发痒,狠狠地用眼戳着这个刁钻古怪的教授,站了起来对他说,一字一字的:“最起码的一条是:任何一个离开国门的我的同胞,再也不会受到像我今日承受的这类刁难。”
  教授倏地离开了讲台向我走来,我才发现他的眼睛很明亮,笑容很灿烂。他将一只手掌放在我的肩上,轻轻说:“我丝毫没有刁难您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是如何看待他自己的国家的。”然后,他两步走到教室中央,大声宣布:“我向中国人脱帽致敬。下课。”
  出了教室,台湾同胞与我并排走。好一会儿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说:“一起喝杯咖啡好吗?”
  (选自《新读写》)
  
  [赏析]
  本文是一篇极具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美文,文章通过描写中国的一位记者在巴黎十二大学学习时,回答教授提出的刁钻古怪的问题的故事,表现了中国人凛然不可犯的气概。他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又一次用事实证明了中国人是不好惹的,中国人是有骨气的,伟大的中华民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本文不仅具有强烈的思想性,而且具有高度的艺术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个性化的语言,突出了人物的个性。本文的语言风格独特,全文大量运用了对话方式,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法国教授所提问题的刁钻古怪,中国记者回答问题的机敏睿智,无不体现着他们的个性特点。法国教授盛气凌人、趾高气扬;中国记者不卑不亢、镇定自若。传神的动作描写,活画出人物的内心世界。本文的动作描写,主要集中在教授身上,传神的动作描写,将教授的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如:“教授的两只手都插入裤袋,挺直了胸膛……”“将屁股放了一半在讲台上……”这些动作描写生动形象地刻画出教授想置人于“难堪”境地的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傲态。侧面烘托,起到了先声夺人之效果。如开头写《滇池》月刊编辑向“我”介绍一位上对话课的教授的情况,使“我”未见这位教授,先对他已有所了解,特别是对他所提问题的“刁钻古怪”铭记在心,为下文回答教授的提问作好了铺垫。恰当的环境描写,渲染了气氛。如当教授提出“您是来自台湾中国还是北京中国”的问题时,作者适时地嵌入环境描写语句:“雪花在窗外默默地飘……”这些雪花仿佛一下子将课堂也冻结了,意在渲染教授提出问题的刁钻和让人难堪的气氛。
  总之,这既是一首弘扬中华民族正气的赞歌,又是一篇具有高超艺术魅力的美文。仔细品味,将会在思想上和艺术上都能受益。
  (甘肃 夏可军)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