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诗意地栖居

作者:张晓惠




  我是个疏于跑街的人,可一日上街却惊异地发现,小城那古巷密集的一块地方已夷为平地。昔日那挤挤挨挨的老房宅、古民居已成了碎砖瓦砾,还有数十处断墙颓垣。那几条有着很好听很书卷气很古雅名字的小巷将她苍白破败的面庞无奈地向着夏日的艳阳。
  曾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寻访、叩问过小巷。这些三、四米宽的小巷,纵横交错如网络,幽静深邃若清谷。是青砖是黛瓦是粉墙,有黑黑亮亮写满沧桑的旧式木排门,有斑驳如枚枚古钱暗绿色的苔藓,还有不知经历了多少朝代黄了又青、青了又黄却仍在小院墙头上在四季风雨中摇曳出一派袅娜的城市中已罕见的狗尾巴草。那曾经在小院内向外探出满面明媚粉红的老桃树呢?那曾经吸引着无数孩子目光到夏日就结满了橙黄橙黄果儿的大杏树呢?那排列整齐、纹理清晰有如图书馆书列的小巷墙壁上那密密的小青砖呢?抚摸着它们曾经想,若是这秦砖汉瓦有记忆的话,怕是会讲出若干鲜明诡谲的过往人事,随便抽出一块怕也若一册泛黄的线装书,写满了唐诗宋词吧!这座小城毕竟是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呢。在有月亮或是没月亮却布满了星星的夜晚,在小巷的石板路上走走,很容易就走进了千百年的历史走进了悠悠的岁月。
  小时候,住在机关大院宿舍的我们是多么地钦羡住在这些小巷中的同学啊,每家有院子,院子里有天井有大树,我有一个女同学家中甚至是三进的院落,足够我们捉迷藏打游击了。到了端午、七夕、中秋这些节日,小巷深院就更呈现出她的诱人风情:垂在门边上的是绿绿的苦艾,飘在门楣上的是红红的带穗的喜迎,粽子的清香在风中送出老远,院子里的小方桌上还有面捏的小白兔是红豆做的眼睛,还有炸得金黄黄的藕饼肥硕硕的老菱……
  这一切都成了“曾经”,我的眼前是一块空地,那显现或是隐藏着小城历史的砖瓦墙壁尽管破碎,却带着两千多年的记忆缄默不语,烈日中一群人聚集在那儿正在将哪家大院拆下来的门窗,那雕梁画栋的木片木条论斤处理。一旧句涌上心头:断碣残碑,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可这儿连半点“渔火”也未曾留下,风乍起,这秋霜再也找不到它多年的栖身之所了。还有秋雁春燕。
  诚然,时代在前进,日子是向前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问了几个人,都说是古巷这块要进行旧城改造,造成何样不得而知。
  不得而知。海德格尔呼吁的“诗意地栖居”又顽固地盘桓在心头,想想这么一座始于西汉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小城,曾经走过范仲淹、行过施耐庵脚步的古巷,回荡着唐诗宋词吟哦声的这块土地,都是清一色的钢筋水泥火柴盒子——小巷树影婆娑间的月色与阳台上那一览无余的月光毕竟有着不一样的质感。没有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之类的意境,即使都是三星、四星级的宾馆,活着也少了许多的韵味。
  现代华丽是美,古朴典雅也是美。改造与发展是为了让人们过上更好的日子,然而,好日子又不该仅仅是物质享受复制式的进步,从一定意义上讲精神和文化在人类历史进步的长河中更为重要。我是那么衷心地期盼着古典与新潮在我热爱的这块土地上的融合,期盼着历史和人文有机地嬗递与链接——哪怕是留一条秦砖汉瓦的古巷或是建筑出有民族特色保留古民居韵味的住宅,这方面不乏成功的范例。让古巷的清丽月色与广场的七彩霓虹高楼的泛光灯交相辉映,让五千年文明古国文化的芳香在我们今日的生活中依然飘逸,让生活在电脑网络、信息高速公路上忙碌的人们仍然可以看见星空月色听得春雨的淅沥嗅得冬雪的甘甜。拥有厚重深沉的文化根基,感受历史、传统和古典的优美,才能在享有现代物质生活的同时在精神的家园中“诗意地栖居”。
  
  赏析  
  这是一篇个性特色鲜明的优美散文。作者对古城改造中破坏历史文物与居民传统风情的行径痛心谴责,辩证地看待民居的改造与发展,显示出珍爱民族传统文化的眼光。标题揭示中心,作者强调的栖居的“诗意”,在于“古典与新潮”的融合,“历史”与“现代”人文的有机链接。文章对城市建设、改造中把古巷夷为平地的做法表现出了不满、无奈,对古巷充满了无限的怀念;对清一色的钢筋水泥建筑持否定态度。作品开头“提出问”,结尾表明主张,首尾是呼应的。第六段用“不得而知”与前文形成反复,引出感慨议论,思路十分明晰。作者主张应该让“古巷的清丽月色与广场的七彩霓虹高楼的泛光灯交相辉映”,应该在现代化的大都市建设、改造中“留一条秦砖汉瓦的古巷或是建筑出有民族特色保留古民居韵味的住宅”,……这是一篇关注生活,针砭时弊,充满人文关怀的散文。文章描写充满诗意,叙述要言不烦,结构紧凑,语言多用长句,表现出较强的逻辑性。
  (江西 李弗不)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