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父爱在我的名字里

作者:金 翔




  我一直很羡慕那些从小就得到父爱并懂得父爱的人。
  因为我对父爱的认识是经过漫长的恨才转化而来的。
  我的名字不是父亲取的,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盲。在我满月的时候,父亲特意请来乡里一个挺出名的算命先生,得知我五行缺金,又因为父亲希望我长大有出息,能够跳出穷山村,于是算命先生便给我掐出这样一个名字:金翔。然而,就因为这个名字,我的童年很孤寂——小伙伴们常玩的“打仗”的游戏,是不会让我加入其中的——他们会咬文嚼字般地称:金——翔,今天要投降,多不吉利呀!于是就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一旁。
  那种感受父亲是顾及不到的。也不知父亲是没进一天学堂,还是成天忙于繁重的农活却仍无法脱离贫困,而造成他长年阴沉着的脸和暴躁的性情,加上那望子成龙的心切,便构成他对我独特的管教方式——娃儿的出息是骂出来打出来的!而我对父亲的恨,也正是在这一次次的领教中,不断加剧加深的。
  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一口气冲上山顶,哭了,——不是为自己十年寒窗所获得的美好前途,也不是成为全村羡慕的第一个大学生,而是为自己终于可以脱离父亲的管制,实现不想见到他的梦想!所以,我对向来节俭的父亲大办酒席,忙着招待前来祝贺的乡亲的那个高兴劲儿不屑一顾;所以,在冲出家门的时候,我是那样急急迫迫而义无反顾,一点儿也不顾及父亲的黯然神伤……
  在省城念书的前两年,我没有回过一次家,没有认真给父亲写过一封信,就连每次收到他托人寄来的生活费,也只是应付性地写一下“钱已收到,勿挂念”等类似的短语。直到大三那年,直到父亲托人给我写来一封书信时,我的灵魂和良知才受到了一次强烈的震动,我才开始懂得该如何去咀嚼和阅读自己生命中一再忽略的、仇恨的那份沉重的父爱——
  信是父亲找上初中的小侄子写来的,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问我好不好而已。可信写了满满几页,只因小侄子详细地讲明父亲来信的原因,说是父亲那晚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吃馍,拿起来刚咬一口,两颗大牙就莫名其妙地没了,一看呢,馍上一片血红,牙都粘在上面……惊醒之后,父亲便再也睡不着了。于是天刚亮就找小侄子写信。而这一切呢,仅仅是因为老家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梦见大牙掉是要死亲人的,而父亲首先想到的是他离家在外求学的儿子。
  读到这里,我对迷信的父亲之所为嗤之以鼻,甚至愤然。最后,小侄子讲了一个令他惊讶不解的事,说他就在铺开纸,提笔欲写时,却因一时记不起我的大名而猛然顿住了,结果遭到父亲的训斥:“亏你狗崽子还念这么多书,记性也恁赖,叫——金翔!”“金——祥!”于是小侄子一边念叨一边写在纸上。“写错了!写错了!……”小侄子说当时父亲望着他刚写下的名字大声喊道,紧接着,从他手里夺过笔,在纸上硬邦邦地写下“金翔”两个字后,讷讷地告诉他:“我这一辈子只识这两个字!”小侄子说他当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说,要知道,全村人都知道他老人家一字不识,包括他自己的名字呀!
  ——因为这就是父爱!除了父爱,便再无法解释这种奇异而真实的现象!那一刻,我那被父亲的恨包裹着而变得无知、粗砺与麻木的灵魂,被深深地灼痛了,苏醒了!我禁不住地泪流满面,双手捧着书信,朝着家乡,蓦然跪下——向父亲,向我那一生付出了大爱却得不到理解、更别说回报的父亲,忏悔,忏悔……
  (选自2006年第1期《散文选刊》)
  
  赏析
  在我们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父亲是严厉的,母亲是慈爱的。虽然随着父母在家庭中分工的变化,他们对子女的管教方式及态度也在发生变化,但总体上还是父严母慈。有些父亲笃信我国古代流传下来的教育子女的方法:“打是疼,骂是爱,三天不打要变坏。”本文“金翔”的父亲就是这类对孩子粗暴式教育的典型代表。
  本文采用欲扬先抑的手法,先写迷信的父亲请算命先生给“我”起名,接着写在父亲对“我”一次次的管教中,“我”对父亲的恨一次次加深,以致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一口气冲上山顶,哭了”。因为“自己终于可以脱离父亲的管制”了。由于恨父亲。两年没有回过一次家,写信也是敷衍了事……这是先抑,是蓄势。等弦紧弓满后,对父亲的爱才喷薄而出:父亲做了恶梦,首先想到的是“我”,不识字的父亲却能硬邦邦地写出“我”的名字。“除了父爱,便再无法解释这种奇异而真实的现象!”于是,“我”改变了对父亲的看法,跪下向父亲忏悔。
  全文以“我”的名字为线索娓娓道来,如话家常,字里行间饱含真情,尤其是欲扬先抑、以小见大等手法的运用,更加强烈地表现出了深深的父爱。如此写法,同学们在作文时可以借鉴。
  (夏可军)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