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由蝉而说
作者：绿 笙
盛夏是蝉的节日，在这样炎热的日子里，它旁若无人地栖息在枝头放声歌唱，沉醉在不为我们所知的世界里，成了夏天自然声音中的主角。我们不明白它为什么要那么不要命地歌唱，仅仅知道这是它证明自己生命的方式。当然不能想象蝉这么一种贴在树上几乎和树叶混淆的不起眼的昆虫，如果没有歌唱，是不是还能让人想起它是否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蝉在我们不知不觉中来了，又在我们不知不觉中走了。夏天结束了，我们感到秋天的寒意，想到加件衣服，但我们不会注意到蝉去了哪里。唯一留下的印迹是它脱下了那件旧衣服——那些树上的蝉蜕，我们把它取下来入药，这个时候，蝉从我们的生活中退出了。蝉到了哪里呢？
作为人类的我们当然不知道蝉去了哪里，翻开相关的科普读物都可以找到准确的答案。但是，可能我们中大多数人就把这个答案忽略了。比方说粗糙的我，在少年时代就留下了蝉声音的记忆，并且从大人那里知道了蝉大致的来历及蝉蜕可以入药，仅此而已，从来也没想过它也是一种生命，它同样拥有生命与生俱来的一些东西。直到这个六月的这一天，我和妻儿居然在一次爬山时意外地抓到了十九只蝉。实际上我们抓蝉是为了好玩，当看着在白色塑料袋里鸣叫的蝉时，就决定下了山就把蝉全部放飞。当时妻子提到蝉在歌唱之前要在地下生活三年的话时，我是大不以为然的，觉得是一种谬言。后来下山后果然把十九只蝉都放飞了，或许当时的想法是想看看这些山中的蝉换了一个环境是不是还会鸣叫。当然这个想法没有得到验证，但两天后偶然从儿子订阅的杂志里却看到了有关蝉的文章。文章里说蝉的一生绝大部分时间要在黑暗中度过，只有大约半个月的时间能在阳光下歌唱。等它完成了繁衍下一代的任务之后，便终止了生命。有的蝉会在地下过五年、七年甚至达十三年之久，并经历四次的蜕皮。它的歌唱并不是炫耀自己歌喉的表演，而是雄蝉以这种方式求偶，目的还是为了生命和种族的延续。这真令我大吃一惊，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蝉的生命和存在会如此短暂和艰难！当时，我是在摇晃的车上看完这篇文章的，看完后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身心正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一阵阵地冲击着，一时间觉得车子正带着我走进蝉的世界里，我看到了蝉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过后的几天，我的身心都沉浸在这种深深的触动之中。我想，蝉的一生为了生命的尊严在黑暗中忍辱负重，经历痛苦的一次次蜕变，为的就是有一个坚硬的躯壳钻出地面，而钻出地面后的歌唱又是为了繁衍生命，随后死。生命的意义在蝉这里变得如此简单而直接。那么，它生命的快乐呢？如果仅仅是为了生存而生存，蝉在黑暗中经历那么漫长的等待又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我再次上山听着树上的蝉鸣，忽然想起一种长久以来就想不通的感觉。蝉鸣有时候听起来感觉非常吵；有时候反而衬出了环境的静。那一刻我明白了，这种吵与静的感觉是因了我内心的状态而生成的，实际蝉还是蝉，它的鸣叫不会因了我的心境而改变，改变的是我的内心。
如此，我想，蝉这样简单而艰难地重复生命的历程，或许快乐的意义就蕴含在表面上看来匪夷所思的过程之中，至于结果与过程相比倒显得不太重要了。当蝉默默地在地下黑暗中潜伏五年、七年甚至十三年之时，它无法预料是不是能有见到阳光放声歌唱的一天，生命的意外是随时都会来到的。但它显然把这种变数也看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因而，它坦然了。而与之相比，我们人类在张扬生命的过程中附加了太多有违自然本性的东西，我们有太多的欲望让生命来承受，我们有太多的爱恨情仇让生命来演绎，有些人甚至把追逐感官的享受作为其生命的终极目标，于是，我们的身体和心灵总是不堪重负。我们的心变得越来越粗糙，把别的原本和我们一样有着尊严的生命轻描淡写地忽略了。而有一天，地球会不会也把我们轻描淡写地忽略呢？在我们中的一些人疯狂地对地球进行掠夺之后。
现在，让我们来抓住一只蝉，看它在黑暗中锤炼出来的躯壳和色彩，倾听它张扬生命欲望的鸣叫。阳光照射在它在我们看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上，想象着它简单而艰难的生命的意义，我们或许从中可以读懂许多许多的东西。那么，我们会为所有生命的存在认真地感动起来吗？
（选自2004年12期《散文选刊》）
赏析
绿笙的《由蝉而说》是一篇哲理散文，作者以饱蘸情感的笔触为我们讲述了蝉这个普通的小生物一生的故事，由蝉及人，阐明了一个深刻的哲理——人生的价值与意义。人生的价值在于生命花蕾自然又尽情地绽放，人生的意义就浸透在这充满了悲欢离合的历程中。
作者由日常的生活现象入手，描写了蝉在如火的夏天短暂的生命历程和沉醉飞扬的歌声，指出它给人们留下的轻浅印象与利用价值，由“蝉到了哪里呢”引发出对蝉的生命价值与意义这一问题的思考。接着借抓蝉放蝉时妻子的话和科普读物中对蝉短暂又艰难的一生的详细介绍得出结论——为了生命的尊严，为了种族的延续，蝉一生的快乐与意义在于，其一生是一个承载着痛苦蜕变和沉醉歌唱的历程，而这一历程并非随着夏天的结束而结束。由此，作者自然地联想到人类，人的行为与蝉的行为正好相反，在短暂的生命历程中，人类附加给自己太多有违自然本性的东西，把欲望的满足和感官的享受作为生命的终极目标，心灵变得越来越粗糙，忽略了原本和我们一样有着尊严的生命。由物及人，作者又从一个更深的层面和动态的角度引发出对人类未来命运的思考，表现出一种浓厚的人文主义情怀。
作者小中见大，由最普通的生活现象出发深入地思考人类的生存与发展，表达出对人类未来命运的焦虑，值得我们警醒与深思。
（张相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