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淮南子与鱼
作者：采桑子
正当淮南子这么想时，一群鱼游进了他的视线。起先，他只为鱼的那份自在感动着，觉得鱼其实也像自己一样，找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出来散散步。就在这时，一尾看起来十分肥大的鳜鱼悠闲地游了过来，这种鱼的子孙们后来也游进了唐人张志和的视线里，也游进了清人孙原湘的诗中：“昨夜江南春雨足，桃花瘦了鳜鱼肥。”显然，鳜鱼在淮南子的时代是没有学会减肥的，要不然它不会这么身材丰硕地出现在淮南子面前，也就不会让淮南子有其他的想法了。
春末的鳜鱼比起冷冬的那些日子确实肥了好几圈。淮南子看到鳜鱼的时候，肚子突然就有了些异样，倒不是没吃早点，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是喝了碗挺稠的米粥的。只是突然想起了去年春天吃过的那条鳜鱼，味道实在鲜美。尽管有了一年之隔，今天一见鳜鱼，味蕾的记忆却依旧清晰。看来舌头有时候要比脑子管用，他不禁心里有了一声感叹，不过那只是一瞬的事情。接下来淮南子便想着该捉一条鳜鱼了，显然他没有那个叫吕尚的老头子那么好的钓鱼技术，可以不用鱼钩和蚯蚓，鱼儿自己就会咬着钩死死不放。他想到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结网，那些冬闲的日子里倒是在家里看过隔壁邻居织网。淮南子是那种有时候懒懒散散有时候又雷厉风行的人。当然这个全凭兴趣了，想起去年的美味，他的兴趣就来了。
淮南子回到了家，折腾了近两个小时，最后汗流浃背地背着一张粗糙的网出来了。当时水里的鱼还真是多，所以淮南子一网撒下去，隔了一会儿将网拖上岸来就网到了五六条鱼，其中有一条正是鳜鱼。他看着网中的鳜鱼，暗自地咽了一口唾沫。当晚淮南子就将那些鱼煮了，还特意舀了碗黄酒。很快，他的舌头就找回了去年春天的记忆。“春天的鳜鱼味道真不错。”这是他想在自己的日记里写的第一句话。但后来想想，一个哲学家写出这样的句子来未免有点儿过于庸俗，于是笔锋一转，白色的纸上就有了一个这样的句子：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好歹这顿美味没有白吃，他悟出了这么个颇为实用的道理。
这是笔者杜撰的淮南子的故事，要是在今天，当淮南子打开电脑，点开自己的博客，写每天的新日志的时候，他就不会写出这样的句子。毕竟这个时代不一般了，别说鳜鱼，就是鲫鱼也找不到了。他那样的人心里一定是充满了忧思，他一定会一天天地去寻找清澈的流水，就像他要寻找清澈的智慧一样。有一天，坐了好多趟车走了好多的路，他还真的见到了一条清可见底的河，一群鱼自在地嬉戏着，它们是那么无忧无虑，脸上没有写着忧伤心里也没有写着泪痕。淮南子被它们的样子打动了，他久久地在那条河边徘徊不愿离去，鱼儿的美丽生活让他深深感动了。那天晚上回到家已是打烊时分，他顾不得吃饭，先是到杂货堆里翻出了好些年前织就的一张鱼网，拿起一把剖鱼的剪刀将网剪得粉碎。然后他又在故纸堆里找出了很多年前的一本泛黄的日记，把那上面的一个字给改了。晚上打开电脑，照例写他的博客，他写的第一句就是：临渊羡鱼，退而剪网。
淮南子明白，美本身有着一种震慑力，能唤醒人的良知，比如那一河清澈的水和自在的鱼，让爱吃鱼的他突然觉得不再忍心捕鱼了。鱼儿是盛开在水中的花，让它们离岸它们就会立刻凋零。显然，“退而剪网”这四个字令淮南子喜爱有加。
其实更多的时候也是一样，如果觉得美丽，如果希望拥有，那么就轻轻地往后靠一点儿，把你企图捕获的姿态收起来。真正的美丽不是握在手心的，真正的拥有也不是绝对占有，而是我们在空出一段适合欣赏的距离后，让美本身自在尽情舒放，这样我们才得以领略的到。
（选自2007年第4期《读写月报》）
赏析
“结网”是以“万物皆备于我焉”作思想指导，“剪网”则以“敬畏自然与生命”作为行动指南。一字之差，见出人们对客观自然（审美对象）的不同心态，一个占有，一个保护；一个功利，一个审美。美的生命是脆弱娇嫩的，呵护备至方可使其生命长久。君不见，在贪欲驱使下，人类总想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据为己有，这使得蓝天白云、翠峰绿树、醴泉绿草、鸟啼蛙鸣日渐远离我们的日常生活。占有美，很可能意味着扼杀与毁灭，保持适当的距离欣赏，则昭示着关怀与保护。对美的最佳姿态是：“空出一段适合欣赏的距离后，让美本身自在尽情舒放。”
与文章精巧构思和深刻主题交相辉映的是俏皮而又富有时代感的语言。
“一束透亮的风在水面停住的时候，便能看到水底光滑的卵石。”风本无形，着以“透亮”二字，化无形为有形，见出风的活泼，自然世界透出一派生机。“鱼儿是盛开在水中的花，让它们离岸它们就会立刻凋零。”以花喻鱼，写出鱼生命的娇弱与鲜亮。“减肥”、“博客”、“日志”等新鲜词汇，让文章谐趣横生，令读者把玩不已。
（梅其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