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一个远房亲戚打电话来，问我，你有了孩子，怎么不告诉我?他的语气颇有责难意，但也表明了他的诚恳。其实，我并不是有意怠慢他，而是因为家乡离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太过遥远，我实在不想劳师动众。但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想了一下，可能是上个月。我带儿子到医院打预防针，碰上一个老乡。是他回去把消息传开的吧。
　　尽管我已离开家乡多年，可我时常能感觉到，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双双耳朵，时刻倾听着关于我的消息，那么仔细、敏感而小心翼翼，让我在感动之余无限惶恐而谨饬。是的，那是来自故乡的耳朵。
　　其实，我可以理解这份关注，因为，少年时我也曾这样认真地倾听过。当时，我们村有个人考上了中专，在省城。要知道，那时候考上一个中专，转了户口是多么的不易!所以，他理所应当地成了我们全村人的骄傲，以及聊天时令人体面的谈资。如果我们和邻村小孩吵架，眼看败落了，就会举出这个杀手锏：我们村有上中专的。你们有吗?有一年，他带了女朋友回来，全村人都跑去看，宝贝得不得了，让那女孩大为感动。可见，这种倾听不只是好奇。而是一种很真切的关心。之后，他留在省城工作，村里有人外出，经常会带他的消息回来。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们谈论他的许多事情都有夸大失实的地方，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些寂寞而困顿的岁月里，他曾鼓舞过许多如我这样少年的心。让我们在尚且懵懂的年代里感受到强大的榜样的力量。这就足够了。
　　当然，这种倾听也有叫人沮丧的时候。当时，我们村还有个人在外地当兵，后来转业到县城，据说也当了什么官。但不久，有人到县城里办事，在法制宣传栏里看到他因为贪污判了刑。那个晚上，整个村子上空都弥漫着一种神秘而感伤的空气，许多人家都在悄悄谈论他的事，并深感羞耻。大家见了他的家人仍然客气，但他们自己倒气短得很，遇人能绕就绕。在我们那个地方，人们对名声看得很重。后来，父母在教育我们的时候，常会拿他举例说，不管以后做了多大的事，一定要身子干净啊，千万不要像某某某，几辈子人都抬不起头来!
　　有时候我想，这些强大的道德力量确实很能给人以警示的作用。就像现在，我虽远离乡亲。在他乡谋生，但我知道，那一双双耳朵还在倾听着我的声音。我尽管不能为他们谋取太多的福利，但我决不能让他们因我而蒙羞，因为，那里是我的故乡，那里还有我的亲人，那里是生养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