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温暖的村庄
作者:安 庆
你端起一个异地的碗,你会想起放在家中碗柜里的碗。筷笼子就挂在墙壁上,风吹来,筷子们像占卦人抖动的卦签,那种响动忽然就搅动了你的胃口。有时候你想城里的墙上为什么不也挂这样的筷笼子,让风也吹一吹,听听筷子的响声。这样的时候你站到了厨房的窗前,开始望着家乡的方向。你把耳朵尽力地往窗外挪,你就会想起家乡的糊涂面条,想起放在糊涂面条锅里的红薯,想起黏在红薯上的黄豆。
春节在家时。有一天儿子对你说,爷爷的手一[面真好吃。儿子去老人的锅里给你盛了一碗。一怔怔地捧着。自己就是吃父亲的手工面长大的啊,现在自己的孩子也喜欢上父亲的手工面了,想起自己在城里馋时去吃街上的手工面,父亲的手工面才是最最好吃的啊。你的泪掉在了碗里。
走在流浪途中的人最频繁想起的一个词,就是“村庄”。那个在某棵树下埋着自己胞衣的地方是永远忘不了的,那里才是你灵魂的栖息之地。是又一次远行,背起行囊就要回家的时候你忽然地想起村庄,忽然想起“温暖的村庄”这几个字。你对村庄的温暖有了一种疼痛的体味。当脚步踏在村口的时候你的心悸动起来,那是一种远行,带着一种漂泊,一种苦寻的远行。你在村口闭上了眼睛,真的,一刹那,你竟然不敢大睁着眼睛去看自己的村庄。但你还是睁开了,你实在想看看想念中的村庄。永远系着你灵魂的村庄。树正探着身子向它们的孩子招手,向它们的孩子交待。妻子和两个孩子站在胡同口,你看见他们了,他们手拉手看你慢慢地走近。时光也真是有意思,女儿的辫子撵上妈妈的长了,儿子在用一双狐疑、期盼又调皮的眼神看着你。走进院子,你看见了父亲。父亲是越来越老了,父亲的睫毛上都结了皱纹。父亲站着,不说话,这个一生不爱说话的老人后来说,你不是爱吃梅豆嘛,霜降后的梅豆结得稠。你这才看见满院子的肯绿,梅豆枝上的白花,在内花的中间拱出豆荚,还有和梅豆争着地盘的丝瓜。
村庄是很大的,要真正走遍村庄也是不容易的,村庄好像是让你永远都不会走遍的。其实这就是村庄的阔大,村庄给你的念想。村庄是太大了,多少年多少代她生长了多少树多少庄稼,衍生了多少人,多少人走成了多少路,你怎么会把村庄走遍呢?其实,村庄是很小的。就是巴掌大的一个地方。只是那巴掌一握就会把好多游子,把好多时光,把好多的梦,把多少年庄稼的长势握在手里。
你现在又离开村庄了。你又天天走在城市的大街上。有一天你又站在阳台上,你遥望着村庄,你忽然又想起“温暖的村庄”了。你想起了一棵孤独的坟树,坟树下的母亲,坟树上留恋着悠然盘旋的鸽子,坟树,其实是你最大最痛的怀念。你想起一生都守在村庄的父亲,你想应该让父亲来这个城市走一走。站在窗口忽然想,让父亲来看看城市的成长,城市的模样,让父亲也站在楼上望一望他住了一生的村庄吧。
你的心已经跑回村庄。
村庄永远固定地在那个地方等你。
(选自《散文选刊》2008年第1期,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