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年少不懂父母心
作者:诗 秀
人家说我是个懂事的女孩,我不能要娘这来之不易的血汗钱。
娘见我不接,故作很生气:“大过年的,小孩家的腰包哪能是空的?图个吉利吧,收下。”
爸也在一旁帮腔:“小秀,听娘的话。图个吉利。”
想了想,我接下了这钱。这个时候,我决定,要用这笔钱,给娘送一份新年礼物,让她憔悴的脸上多一些欣慰。
送什么好呢?年初,爸有病娘下岗的那会儿。我整天没精打采,烦。同学们见我那样子,合在一起送给我一份礼物——那种从精神上让我鼓励、振奋的礼物。“接”到礼物时,我痛快地流了一场泪。对,就送给娘这样的礼物,让娘也能拥有我这样的激动、幸福和振奋。
大年初一和初二,从长辈那里我又得到五十元压岁钱。加在一起,我把这钱藏在贴身的口袋里。
年初三的早上,娘提着工具箱出门了。我把爸的药熬好,一个人悄悄地来到市电视台。经人指点,我找到一个姓李的叔叔。李叔叔说:“好啊,不过,我们是有偿服务,要缴一定费用的。”我说,我知道,钱我带来了。说着,我掏出那带着体温的八十元大钞。
“小朋友,对不起,八十块钱可不够。我们的最低价是一百五十元。”李叔叔面带微笑地说。
这份礼物要这么多钱?我闷闷不乐地回来。忽然,我想到学校旁边有家理发店。那女老板常抚摸着我乌油油的引以为傲的两根大辫子咂嘴巴,劝我把辫子卖给她。
我一溜烟地来到理发店,对女老板说:“你不是要买我的辫子吗?我这就卖给你。”
女老板高兴了,拿过剪刀就要“开刀”。我挡住了她:“我要一百块钱!”
女老板不高兴起来:“你当你林心如啊?一条辫子值一百块!五十块,多一分钱我也不要!”
“五十就五十吧,你剪!”我慌张起来,闭上了眼睛。剪刀在头上“咔喳咔喳”直响。偶然,剪刀碰到我的头皮上,似彻骨的寒冰兜头而下。不一会儿,两条大辫子在女老板的剪刀下夷为平川。
接过钱,泪水“哗”地一下流出。
女老板很是不满:“哎哎,小姑娘,大过年的,你哭什么哭?我可没强迫你卖啊!”
我没理睬她的唠叨,揣紧五十块钱,逃也似地离开了理发店。
回到家,盯着我的头发,爸满脸的惊诧:“小秀,好好的辫子你干啥剪它?”
回避不了爸的追问,我只好坦白,我想送娘一份新年礼物,可我钱不够,只好卖掉它。
“好秀儿,你真是长大了,懂事了,是得给你娘买份新年贺礼。为了咱们这个家,你娘快累垮了。快,把送给娘的贺礼拿出来,让爸先看看。”
我叹了口气:“这份礼物要一百五十块钱,可我还差二十块钱哩。”
“什么礼物要一百五十块钱?”爸有些吃惊。
我说:“爸,暂时保密。反正,娘接到这份礼物后,会高兴地跳起来。”
爸问:“这礼物真的会这么好吗?”
“当然。”
爸若有所悟,抚摸着我的头:“小秀,爸还没给你压岁钱哩。下午爸就把钱取来给你。”
“爸,你到哪里取钱?”我感到奇怪。
爸学着我的样子:“暂时保密。”说完,他出了门。
快到吃午饭时,爸回来了。他喜滋滋地塞给我五十块钱。我疑惑地问他钱是从哪儿来的,爸避开了这个话题,只是说:“小秀,要给娘选好礼物,不要选了假冒伪劣产品。”我安慰他:“爸,那件礼物不存在假冒伪劣,请您放心。”爸不再唠叨,似乎有些累,半躺在床上休息。
娘回来了,一进门,就喜滋滋地说:“今天走亲访友的人真多,生意也好。小秀,快给娘弄口饭吃,我得赶生意呢。”
我给娘端来饭,又给爸端来饭。爸摇着头说不想吃。娘放下碗,摸着他的头,试试没有发烧。她问了爸几句,没问出名堂,就审问起了我。
我说:“爸到外面给我取了五十块压岁钱,回来就这样了。”
娘一下明白过来,眼泪汪汪地说:“大柱啊大柱,小秀不是有压岁钱了吗?你还给她干什么?你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趁上午精力旺盛,去街上做了几个钟头的临时工,帮煤店拉了十几车煤。”爸只好“坦白”。
什么!这五十块钱是爸带病拉煤换来的?我宛如听到一声晴天霹雳。
临出门时,娘对我说:“小秀,好好照顾你爸,不要让他再做傻事。”
见娘走了,爸摸着我的头:“小秀。买礼物的钱不是够了吗?什么时候买回来?让娘回来时高兴高兴。”我说。马上就去。
揣上-二百五十元钱,我来到市电视台,把钱交给李叔叔。李叔叔记下我们一家人的姓名,对我说:“行,晚上七点整,你娘会准时接到这份新年贺礼的。”
一路蹦着唱着回到家,爸问:“礼物呢?”
我说:“爸,别急,晚上七点整,神秘礼物会降临,等着看娘的高兴劲儿吧。”
今天生意好,娘六点五十才回来。我赶紧让她坐下,满脸的激动:“娘,这一年里,你受苦了。我和爸真心地感谢你。现在,我和爸送给你一份新年贺礼,祝愿你新年快乐!”爸在一旁催促:“小秀,快把礼物拿出来,让爸瞧瞧,什么礼物那么好。”
我打开电视机,调到市电视台文艺频道。正是观众点播节目时间。
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吴茵女士,您好,新年到来之际,您的女儿小秀和您的爱人大柱特为您点播一首电视金曲,感谢您给他们的爱,同时他们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好,接下来,请您和您的家人一同欣赏孙楠的《你快回来》。”
我紧张地望着娘,等待她喜极而泣的一幕。
可我没等到。
娘与爸面面相觑,没一点儿受到震动的样子。他们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等待着歌曲的结束。
终于,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爸当头就问:“小秀,你说的礼物就是这个?”
我点头。
爸声音大了起来:“这首歌花了你一百五十块钱?”还没等我点头,娘在一旁一声惊叫:“什么?一百五十块钱?”
望着爸娘的样子,我害怕了:怎么啦,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娘与爸都沉默着。过了好长一会儿,还是娘打破了沉默:“谢谢我的好女儿,也谢谢大柱。你们的礼物我收下了。”
吃过晚饭,我们都早早地睡去。夜半醒来,我听见娘的抽泣声:“大柱,你怎么也跟着做傻事呢?一百五十块钱啊,我累死累活半个月也挣不了那么多,一首歌就被听掉了?”
爸叹声气:“她娘,小秀只说要送给你好得不得了的礼物,我哪晓得它是一首歌呢?你连双手套都舍不得买,我怎么会舍得花那冤枉钱呢?”娘也跟着叹气:“好歹是女儿的一份心意。不说它了,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这几天生意好,得多挣些给小秀做学费哩。”
夜又沉了下来。
娘与爸发出鼾声,我却睡不着。泪水挂在我的脸上。突然间我明白,那天在电视里听到同学们送给我的歌曲时,我的那份激动、幸福和振奋,只属于我们这些少不更事的孩子。在我们眼中的浪漫,它不会属于我们的父母。
为了儿女的成长,在生活的酸甜苦辣中,对于浪漫,我们的父母早已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