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经典文学名篇解读词五

作者:魏建宽




  芳汀的由来
  
  [法]维克多·雨果
  V.H.在一个星期二被选人法兰西学士院。两天以后,当时居住在拉斐特街的德·吉拉尔丹夫人邀请他赴晚宴。
  出席晚宴的有布若,他当时还只是将军,刚任命为阿尔及利亚的总督,即将赴任。
  那时布若六十五岁,体魄健壮,红光满面,脸上有麻点。他有某种生硬举动,但这决不是粗鲁。这是一个夹杂着上流人士气度的、粗野而随便的——农民,丝毫没有穿军裤的人的那种粗笨——机敏而典雅。
  德·吉拉尔丹夫人让将军坐在她右边,V.H.坐在她左边。谈话在诗人和军人之间进行,德·吉拉尔丹夫人充当媒介。
  将军对阿尔及利亚的事态大为不满。他认为这次征服妨碍法国对欧洲说话持强硬态度;再说,没有什么比征服阿尔及利亚更为易如反掌了,可以毫无困难地围住那些部队,它们就会像老鼠一样被逮住,一下子获胜——而阿尔及利亚殖民化反倒很难;这块土地贫瘠不毛:他亲自视察过土地,他看到,小麦间距有一尺半。
  “怎么!”V.H.说,“被称为罗马人粮仓的地方变成了这样!但即使像您所说的那样,我认为我们的新征服是成功的伟大的事业。这是文明向野蛮的进取。这是开通的民族找到一个在黑暗中的民族。我们是世界上的希腊人,应由我们照亮世界。我们的任务业已完成,我只唱赞歌。您的考虑同我的不一样,这再简单不过。您作为军人、作为行动家说话。我呢,我作为哲学家和思想家说话。”
  V.H.离开德·吉拉尔丹夫人的家恰是时候。那天是1月9日,天下着鹅毛大雪。他穿着单薄的鞋,来到街上时,他发觉不可能徒步回家。他来到泰布街,知道这条街的拐角有一个广场停放带篷的双轮轻便马车。一辆车也没有。他等马车驶来。
  他这样站着等候,这时他看到一个邋里邋遢的年轻人,穿戴豪华,弯下身来。拣起一大团雪,塞进停留在大街拐角处的穿着袒胸露肩长裙的妓女的背中。
  这个妓女发出一声尖叫,扑到花花公子身上打他。年轻人还以拳头,妓女给以回击,打斗愈演愈烈,传到远处,以致几个警察跑来了。
  他们抓住妓女,却不碰那个男子。
  看到警察抓住自己,不幸的女子挣扎起来。但她被按得牢牢的,她流露出最深沉的痛苦。
  两个警察分别夹住她的手臂,硬要她往前走,她叫了起来:
  “我没干一点坏事,我向你们担保,是这位先生捉弄我。我没有罪;求求你们,放掉我吧。我没干一点坏事,肯定没干,肯定没干!”
  警察不听她的,反驳说:“走吧;你要坐半年牢。”可怜的妓女听到这几个字“你要坐半年牢”,又开始辩解,加倍请求和哀求。警察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把她拖到歌剧院后面的百沙街的一个分局。
  V.H.不由得关心起这个不幸的女子,尾随他们,走在这种场合下总不会缺少的嘈杂人群中。
  来到分局附近,V.H.想进去为妓女说情。但他心想,他大名鼎鼎,两天以来,各报恰巧登满了他的名字,干预这样一件事,等于授人以柄,开各种各样恶毒的玩笑。总之,他没有进去。
  妓女被带往的那个厅在底楼,而且临街。他透过玻璃目睹发生的事。他看到可怜的女人绝望地在地上爬行,拉扯着头发;他心生怜悯,思索起来,考虑的结果是,他决意进去。
  他踏入大厅中,坐在蜡烛照亮的桌前写字的一个人转过身来,用简短的不容置辩的口吻对他说:
  “您要干什么,先生?”
  “先生,我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事;我来陈述我的所见,向您为这个女人说情。”
  听到这几句话,那个女人惊得目瞪口呆,瞧着V.H.。
  “先生,您的证词虽然多少有点儿意思,却不会有任何价值。这个妓女在公共广场上犯有动手打人之罪,她打了一位先生。她要坐半年牢。”
  妓女又开始呜咽、叫喊和打滚。赶来看她的其他妓女对她说:“我们会去看望你的。静下心来吧!我们会给你送衣物。这段时间先拿上这个。”说时,她们给她钱和糖果。
  “先生,”V.H.说,“当您知道我是谁的时候,您也许会改变口吻和语言,听取我的话。”
  “您究竟是谁,先生?”
  V.H.看不出有任何理由不自报姓名。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警察分局长,因为这是一个警察分局长,再三请求原谅,变得彬彬有礼和毕恭毕敬的程度,就一如他刚才的狂妄。分局长给他移过一张椅子,请他劳驾坐下。
  V.H.对他叙述亲眼目睹一位先生拣起一团雪,塞进这个妓女的背中;后者甚至没有看到这位先生,发出一声尖叫,表明十分难受;她确实扑向这位先生,但她有这个权利;除了行为粗野以外,雪团引起的突然的冰冷感觉,在某种情况下会使她难受之极;非但不能剥夺这个妓女——或许她有母亲或孩子——这样悲惨地挣来的面包,而且这个男人对她有这种侵害而犯罪,应该判处他要作损害赔偿;最后,本该逮捕的不是妓女,而是那个男人。
  在陈述这番辩护词的时候,妓女越来越惊讶,喜形于色,为之动容。“这位先生多么善良啊!”她说,“天主,他多么善良啊!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因为我压根不认识他!”
  警察分局长对V.H.说:
  “我相信您陈述的一切,先生;但是警察立证在先,已经进行笔录。您的证词会进入这笔录中,请放心。不过,司法必须有它的程序,我不能放走这个妓女。”
  “怎么!先生,在我对您说了那么多真相——您无法怀疑也不怀疑的真相——之后,您还要留下这个妓女?这种司法真是可怕的不公道。”
  “只有一种情况,先生,我可以作出裁决,那就是您在您的证词上签字。您肯吗?”
  “如果这个女人的自由取决于我的签字,那么我签就是了。”
  V.H.签了字。
  那个女人不断地说:“天主!这位先生多么好!天主,她多么好!”
  当人们对这些不幸的女人表示同情时,她们不仅仅惊异和感谢;当人们主持正义时,她们也不因此而不这样。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