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闺塾》中的陈最良不等于《牡丹亭》中的陈最良

作者:姚昌炳




  《牡丹亭》是古代爱情戏剧的杰作,中学语文课本选入《闺塾》一出,以期对中学生进行优秀传统文化的素质教育。由于时代相隔久远,正确解读古代文学作品,对当今的中学生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此,引导学生阅读作品就成了教师不可推卸的责任。课本不能收录整部作品,一般只是挑选其中的某个精彩片段,师生在解读时很难全面解析,大多只就所选章节论说,就难免出现以偏概全的弊端。对《闺塾》一出的某些理解就有值得商榷之处。例如有文章说陈最良是个“反面形象”,是“活脱脱的封建卫道士”,是“封建礼法规范下的迂腐鄙陋者,毫无个性可言”,“是一个拘泥陈说不敢越雷池半步的腐儒”。不少专家学者对陈最良的评价也大抵如此。事实果真如此吗?恐怕未必。
  阅读经验告诉我们,断章取义的理解是难服众人的。入选中学语文课本的小说、戏剧,大都只是整部作品的某一章节,讲解时教师除了重点阐释本章节外,更应结合整部作品来分析,不能使学生曲解或误解作品的主题与人物形象,否则,就是对优秀文学作品的无理践踏。《闺塾》里的陈最良表面上因循保守、拘谨迂腐。如敷演《诗经》大意时,处处以朱熹言论为标准,以“思无邪”概括其主题;当杜丽娘要给师母“绣对鞋儿上寿”,向他“请个样儿”时,他也引经据典地说:“依《孟子》上样儿,做个‘不知足而为屦’罢了。”但不能由此就认定他拘泥与迂腐,因为剧中还写了他把歌颂所谓“后妃之德”的《关雎》当“窈窕淑女,是幽闲女子;有那等君子,好好的来求他”的爱情诗解释。正是这一串讲,开启了杜丽娘窥视爱情的一扇窗口,成了杜丽娘爱情的启蒙。这能证明陈最良“是一个拘泥陈说不敢越雷池半步的腐儒”吗?
  陈最良在剧中是“反面人物”?很难界定。《闺塾》作为全剧的第七出,仅仅是事件与人物行动的开始,我们不能据此贸然对其中的人和事过早下定论。《闺塾》中,当春香告诉小姐书房外有座“花明柳绿”的大花园,并提出要和杜丽娘去游后花园时,陈最良对她大加训斥,还要取荆条打春香,不准前往,怕女孩儿乱了心性。从其言行看,他对小姐管教颇严。实际上,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未真正严加管束,甚至还有放任之嫌。嘴上告诫春香、小姐不能去游园,实际上却乘杜宝外出劝农之机,自作主张放了假,导致杜丽娘的游园、惊梦、情丧、还魂等浪漫故事的相继发生。再有,陈最良迫于生计到处“求馆冲寒”,意外地碰到因饥寒病苦不慎掉到冰河里的书生柳梦梅,对之施以援手,依靠自己的药学知识给予救治,并安排柳寄宿于梅花观进行调理;在杜宝镇守淮安、与叛军李全相持不下之时,是陈最良不惧危险,在双方之间来回奔走,凭“儒生三寸舌,将军一纸书”,说降了李全,解了主人的燃眉之急,使杜宝晋升为宰相,自己也因有功而被举荐为黄门奏书官。因此,很难说陈最良是个“迂腐鄙陋”的“反面人物”。
  陈最良在剧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我们不可因他是个次要人物而简单视之。陈最良是杜柳爱情婚姻最终成功的关键人物。正是他对《关雎》字句的如实解释,促使“为诗章,讲动情肠”的杜丽娘走上了追求个性解放与自由爱情的艰难历程,为读者演绎了一场生生死死的激荡人心的浪漫爱情故事。杜宝极力反对女儿的爱情婚姻,顽固之极。杜宝才是封建礼教的卫道者。相反,本应是杜宝帮手的陈最良却开明通达许多。他总是想方设法促成杜柳的团圆,劝说自己的主人接受眼前的事实。
  陈最良是剧情发展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剧中不少地方如果没有陈最良,将难以为继。如柳梦梅遇险于野外冰河,若不是陈最良即时现身相救,他恐怕性命难保。再如皇帝钦点的新科状元柳梦梅,原来是个不顾封建礼教规范与一个女鬼恋爱、结合的浪荡子,这样的局面岂不让皇上难堪?柳梦梅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如何解决、由谁解决这个问题?依然是陈最良。他一直是杜柳爱情事件的关联者,又是能与皇帝接近的黄门奏书官,具备从中斡旋的有利条件。是陈最良成功解除了剧情发展中的一大障碍,使全剧有了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牡丹亭》的主题是揭示“情”与“理”的深刻矛盾,歌颂杜丽娘那种“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至情”。杜宝是“理”的代表,对“理”的坚守到了顽固不化的地步,皇帝的圣旨才迫使他心有不甘地接受了杜柳婚姻的现实。陈最良长期苦读圣贤书,封建理学思想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深,但他并没有真正成为“理”的代表者——杜宝的“帮凶”,“情”在他身上起了主导作用。连被封建理学思想强行灌输几十年的陈最良,最终还是回到了“情”的轨道,尽力促成杜柳终成眷属。这不恰恰证明了“情”的不可战胜的巨大能量吗?简单认定陈最良是个“毫无个性可言”,“拘泥陈说不敢越雷池半步的腐儒”,显然是不恰当的。
  总之,陈最良是汤显祖精心构思的结果,是一个性格比较复杂的形象,必须结合全剧描写来衡量才能对他做出合理的评判。只就某一章节中的描写来给一个人物形象定论,未免有失公允。这是我们在做片段赏析时要牢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