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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学的第三种“序”

作者:陈 涛




  人们在改造世界时,总是遵“序”而行,所谓“序”,从理论上说就是规律,从实践上说就是方法,从过程上说就是程序。现在人们所说的“模式”实际上是程序的某种“定格”,教学有“序”,必然有模式,所以关于教学有无模式的讨论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但是,《语文建设》发起的关于“模式”问题的讨论却确实很有必要,它一是可以澄清认识,二是有助于构建符合新课程理念的可供操作的新模式。笔者以为,任何理论的争论总是折射出实践中的矛盾和困惑。刁瑞珍先生《从遵循模式走向创造风格》(《语文建设》2004年第6期)一文,正是新课程实施以来,教学旧序渐次退出而新序尚未建立之际的一种探索。
  
  一、当前语文教学的两种“序”
  
  新课程在宣布一个旧序的终结时,也力图建立一个新序。当前人们抱怨语文教学的“失序”,正是旧序崩溃后传统惯性在心理中形成的失落,也是新序建构之中思想的一种惶惑。
  传统语文教学的序建立在语言学基础上。这里说的“语言”是索绪尔语言学中的语言,指的是用来表情达意的具有一定规则的完整的符号系统,它由语音、词汇和语法等构成。语言学是一个知识系统,它由概念性知识和技能性知识构成,人们在教学实践中已经把它具体化为三个序列:其一,字词系列,即以字词为纲目教学。其二,语法系列,主张以语法为程序,实现语言的规范化。其三,技能系列,有序建构文体、修辞、逻辑等基本知识结构。
  新课程淡化了传统的知识系统,由“语言”中心转向了“言语”中心。言语教学有两个侧重点:
  一是言与意的转换活动,“就是把人家的文与话还原为人家要表达的意,把自己的意转换成人家能理解的言”。〔1〕其中心是“意”(言语内容),而“言”(言语形式)是“意”的载体。言语教育的目标在于明“意”,通过“知人论世”理解文本之意;又在于立“意”,即“不在于获得系统化的语文知识和语言运用的技能技巧,而是要让学生在言语实践中发展主体精神、建构起自己的精神家园”。〔2〕有人认为:“有丰富的生活感受和审美体验,有表达的欲望,自然会寻找合适的语言表达出来,这些是不需要经过太多训练的。”〔3〕因此言语教育要求“所选内容和逻辑顺序能够适应学生各阶段的认识水平并促进其能力的发展”。〔4〕教学上强调个体的体验,注重生命的交流与灵魂的沟通,在实际操作中偏向文学熏陶、文化传承、审美教育、情感培养、人格完善。新课程设计知识和能力、过程和方法、情感态度和价值观三维目标,指出语文素养是三维融会整合的结果,这正是新课程教学内容之序。
  二是言与意的转换媒介:语言材料。言语是“个体借助语言材料传递信息,交流思想,表达自己的情感和影响别人的过程”。〔5〕所谓语言材料,就是教材、课文,就是经典诗文的名句名段,“这些名句不仅是语言材料,而且蕴涵着厚重的思想内容和情感。因此积累的内涵是丰富的,包括语言、篇章样式、人生体验、思想情感等。”〔6〕高中新课标强调提高语文素养的基础之一就是丰富语言材料,因而要求教学“能围绕所选择的目标加强语文积累,在积累过程中,注重梳理”。为此,它将教学分为五个方面:积累·整合、感受·鉴赏、思考·领悟、应用·拓展、发现·创新,指出教学过程是五方面的组合,这正是教学过程之序。
  但是,正如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指出的,“在言语中,没有任何东西是集体的,它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个人组合,它的表现是个人的和暂时的”。言语教学一方面给个性化教学提供了广阔空间,另一方面由于“它的表现是个人的和暂时的”,在语言材料上暴露了无序的状况,比如教材,在内容的选取上,古今中外作品浩如烟海,选取哪些作者的哪些作品,所选作品放在哪一个年级,古与今、中与外的课文又各占多少比例,都没有绝对的规定性。因此,传统的“语言”教学强调学科的科学性,而“言语”教学则认为语文学科具有“非科学性”。〔7〕
  
  二、语文教学的第三种“序”
  
  索绪尔的学说并不完善,俄国文论家巴赫金早已提出过质疑,认为这样的二分法从某种意义上割裂了人与社会的联系。恩格斯告诉我们,对立的两方之间必有一个“中介”,“一切差异都在中间阶段融合,一切对立的东西都经过中间环节而互相过渡”。〔8〕如果说语言的性质是一般,言语的性质是个别,那么在一般与个别之间还存在着一个特殊环节,这就是话语。
  语文包含三个层次:语言、言语和话语。
  话语即语境中的语言形式。语言意义是独立的、不变的、确定的,但一进入文化语境后,它不再是一个自由自在地从说话人传递到受话人的稳定不变的实体,它在本体意义上衍生出语境之义、文化之义。正如雅各布森所说,“符号的占支配地位的方式的本质最终取决于它的语境”。〔9〕我国许多留学生托福的考分很高,但一开口,美国人露出的是满脸惊愕,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往往是:“我不懂你说什么。”原因是这些留学生不懂美国的“话语”。可见,学语言、言语与学话语是两回事。
  话语作为人与人交际的媒介,是应用中的语言,是对话中的言语。人从婴儿阶段就开始学说话,即学习日常生活中的基本话语,目的是能与别人交流。如果说学话是一种“母语习得”,那么上学后的语文教育就是“母语学得”。由“习得”到“学得”的主要区别,一是话语学习由不自觉到自觉,二是话语由口语升华到书面语,三是由狭隘的生活话语走向广阔的历史文化话语。所以,作为基础课程的语文,既不是语言学侧重教语言知识,也不是言语学侧重建构人的精神家园,它的教学中心是话语,通过掌握话语来实现人与社会充分的交流。
  话语是文化的直接载体。语言学家告诉我们,“语言全面地储存着文化的整体信息,文字只是记录语言的符号”,并指出“语言由语音、词汇、语法三大要素组成。负责文化的任务主要由词汇,特别是实词词汇承担。语音和语法是超时代的”。〔10〕语言的词汇由何而来?人们通常认为,语言通过言语发挥它的工具作用,又从言语中汲取新的要素才能发展。但事实上言语创造的新词汇并不直接进入语言,它只有成为社会流通的话语(被各种人群不断复写、认同)才有可能被语言所汲取。话语是文化的记录,它随着文明的发展而不断更替。
  话语与语言储存文化的方式不同。语言储存文化是“全面的”“整体的”,而话语却将文化加以分类,形成一个个文化圈——话语圈。话语圈的本体结构包括三个层次:(1)一套特殊的概念系统及其规则。(2)这个概念系统特定的思维方式。(3)概念系统和思维方式蕴涵的情感和价值观念。一种文化总是通过话语与现实发生关系的,在社会领域里,任何构成文化的行为本质上都是一种按照话语的模式进行的编码活动。这就是说,每个社会成员无一不是遵循特定的话语规范来整理自己的经验。话语给事物标定秩序,限定人们可能性的思考,支配与控制人们的言语和行为。
  综上所述,语文教学的直接对象不是语言,也不是言语,而是话语。它是语言与言语的统一,是人类交际领域的符号系统,一个人要想进入交际圈首先必须进入相应的话语圈。话语又是人文精神的物化,凡在历史生活中曾有的人文精神,若为语言所记载,便会为民族反复实践,从而凝结成为一个民族的话语。话语中凝聚着民族的思维方式、审美习惯和文化心理,话语的历史汇聚成民族的人文传统。人们始终通过话语积累来完成文化的心理积淀。可以说,每个民族的语文教学都是以本民族话语为核心来进行的母语教学,只有融入了母语的话语系统才能说融入了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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