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亲情与金钱冲突中的葛朗台
作者:黄玉慧
即使是节选部分的葛朗台,也让读者充分领略到了他的“风采”。作者对葛朗台的语言、动作等细节进行了精彩的刻画,再有就是将他置于夫妻、父女等至爱亲朋的矛盾冲突中,也就是将他置于金钱与亲情的冲突中,这种冲突是作者为葛朗台这个人物的一系列细节所设置的“小的典型环境”,在这样一个典型的环境中让老头充分表演——他为了金钱如何将亲情践踏得遍体鳞伤,以凸显他的丑恶,他的贪婪、无耻、冷酷。
老头76岁时女儿欧也妮23岁,他50出头才有了这个独生女儿,理应视欧也妮为掌上明珠。而他却因欧也妮将属于她自己的金子送给了堂弟,而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女儿,甚至将女儿幽禁起来,只给女儿清水面包,没有取暖的火,予以惩罚。因此,说葛朗台是一个人性扭曲的人一点也不为过,这在葛朗台与欧也妮抢夺梳妆匣的激烈的冲突中得到了更确凿的印证。我们权且不议76岁的葛朗台看梳妆匣时骇人的眼神,也不论他扑向梳妆匣时令妻子惊叫的动作,只看他为了得到梳妆匣上的金子,是如何对待自己女儿的——“他手臂一摆,使劲一推,欧也妮便倒在母亲床上”;当女儿苦苦哀求他,“看在我的性命面上”“我见不得人了”,不要动梳妆匣上金子的时候,他却“冷笑”,“静静”地说:“怎么样?”逼得欧也妮拿刀子要与葛朗台以命相拼,妻子与拿侬也在一边央求,他仍厚颜无耻地说:“你敢吗,欧也妮?”与金子相比,女儿的尊严、爱情、脸面,即便是女儿的性命,也一钱不值,所以除了金子什么都让葛朗台无动于衷。只有当太太为此昏死过去时葛朗台才罢休,这不为别的,只因为妻子死了就等于让他失去了对妻子财产的“把持权”,而这也等于要了他的命。
可葛朗台又是一个很“痴情”的人。他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有“动情”的时候,甚至让欧也妮感到他是“多么温柔多么体贴”,以为自己“错看了老父的心”。可是葛朗台眼睛中“慈祥”的神气,不是出于由衷的父爱,只不过是他欺骗女儿,以达到占有金钱的目的的一种无耻手段。因为他不能接受别人与自己分享妻子的财产,哪怕是自己的女儿。因为他只有屈服,才可能抓住几百万家财的大权,金钱驱使葛朗台对女儿让步,他知道这一次只有他的“慈祥”,才能跟女儿把交易做成。他终于决意向欧也妮屈服,巴结她,诱哄她,他是把屈服、巴结、诱哄作为赚钱的策略,而且是用他心目中一文不值的感情赚女儿的钱。
葛朗台无论何时动了情,无论对什么人动了情,他付出的每一份“情感”,都必须有“含金量”,他的全部痴情真正专注的是金钱。按人之常情,无论是多么逆情背理的事情,在他看来,只要可以得到钱,都是天经地义的。
《守财奴》中葛朗台因女儿将属于她自己的金子给了堂哥,把妻子也给折磨得死去活来。虽然妻子已是病入膏肓,但葛朗台表现出的是异乎寻常的冷漠,即使听到克罗旭议论妻子活不过一个月,他也没感到“宛如晴天霹雳”。但当他听克罗旭说妻子死后的财产要由女儿继承时,却顿觉“宛如晴天霹雳”,“那简直是抹自己的脖子”。他这才给妻子请来了全城最好的医生,以维持妻子的性命,因为葛朗台太太“太有用了”。医生给妻子看完病,他不问病情,脱口而出问的是:“要不要花很多的钱?”他从没想过竭尽全力、倾其所有挽救妻子的性命,“……要是我女人还有救,请你救救她”,他给妻子请医生看病是有前提的:“有救”就“救救她”,“要是”没救呢,那就不言而喻了;钱不能花得过多,“即使要我一百两百法郎也行”,总之,给妻子看病花钱一定要划得来。医生给他垂死的妻子看病时,他满脑子想的还是钱,“那些事把我心都搅乱了。我有我的伤心事。兄弟一死,伤心事就进了我的门,我为他在巴黎花钱……花了数不清的钱!而且还没得完。”葛朗台自始至终没有询问过一句妻子的病情。在妻子死后全家戴孝那天,葛朗台迫不及待所做的事情是骗女儿放弃对母亲财产的继承权。给妻子看病在葛朗台看来也是一笔交易,而且是一本万利。
在妻子的生死与金钱得失的冲突中,在金钱与夫妻恩爱之情的天平上,葛朗台的感情永远倾斜在金钱这一边,金钱让葛朗台太太在生前备受他的折磨,而葛朗台在妻子死后也“无暇”悲痛,“无暇”悼念妻子。葛朗台心中妻子与金钱之间的较量,钱的分量永远比他妻子更重,他的贪婪、冷酷,赫然昭彰。
“一个人物的性格不仅表现在他做什么,而且表现在他怎样做。”如果说葛朗台因为金钱对妻子冷酷无情,那么他为了金钱对自己的女儿欧也妮所做的一切就是寡廉鲜耻,人性扭曲。
金钱腐蚀得葛朗台冷酷、无情,虚伪无耻,至爱亲朋在他的心中无足轻重:为了金钱,不念手足之情,逼走了无依无靠的亲侄子;为了把持妻子的财产,不念夫妻之间的恩爱之情,折磨死了妻子;为了骗取女儿的继承权,不顾骨肉亲情,寡廉鲜耻,断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为了钱葛朗台使这个家充满了苦难。家本是充满温馨的所在,是幸福的港湾。作为一家之主,葛朗台赚钱本应为亲人经营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可他从未想过要给家人带来幸福美满的生活。更可憎的是为了占有金钱,葛朗台可以把任何一个人(即使是他的骨肉至亲)的幸福击得粉碎,甚至以牺牲女儿的幸福为代价。
作者让葛朗台在与亲人的矛盾冲突之中,不加任何粉饰地登场表演,使读者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资产阶级暴发户是怎样无耻地赤裸裸地“撕掉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作者正是将人物的细节放到了典型的矛盾冲突中,才使人物更加栩栩如生。如果把握人物形象时,脱离了这个小的典型环境,那么,人物就会只剩下几条干巴巴的筋骨,没有生气。正如黑格尔所言:“割下来的手就失去了它的独立存在,就不像原来长在身体上时那样,它的灵活性、运动、形状、颜色等等改变了,而且它就腐烂起来了,丧失它的整个存在了。只有作为有机体的一部分,手才获得它的地位。”
倘若将小说中的人物比做鱼,那么他所处的矛盾冲突就是水。鉴赏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只有让鱼儿回到水中,才会使他勃发出生命的活力。在我们的脑中,人物不仅仅会成为一幅生动的画,而且会成为一座立体生动的雕像,乃至变为我们身边一个活生生的人。
〔1〕恩格斯《致斐迪南·拉萨尔》,《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344页。
〔2〕转引自高中语文第4册《教师教学用书》,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83页。
〔3〕转引自《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中央党校函授学校1996年编内部教材,第6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