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云鬓”是乌黑的秀发吗？
作者：张春雷
要准确理解“云鬓”，关键是要理解“云”在该词中的意义。这里“云”是“雲”的简体字。“雲”，《说文·雲部》：“雲，山川气也”，所以其本义为由水滴、冰晶聚集形成的悬浮在空中的物体。例如《易·小畜》：“密雲不雨，自我西郊。”韩愈《别知赋》：“雨浪浪其不止，雲浩浩其常浮。”众多的水滴、冰晶悬浮在空中，故“雲”有多、众、盛义。例如《史记·天官》：“凡望雲气，仰而望之。”张守节正义引《释名》云：“雲犹云众盛也。”《汉书·司马相如传》：“汉兴七十有八载，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纷雲。”颜师古云：“纷雲,盛貌。”因为“云”有轻柔舒卷的特征，故可喻指轻柔舒卷如云之物，常用来指头发。例如唐程长文《狱中书情上使君》诗：“高髻不梳雲已散，蛾眉罢扫月仍新。”宋孙光宪《浣溪沙》词：“兰沐初休曲槛前，暖风迟日洗头天。湿雲新敛未梳蝉。”宋姜夔《浣溪沙》词：“钗燕笼雲晚不忺，拟将裙带系郎船。”“雲鬓”就是指轻柔、浓密的头发，一个女子头发轻柔、浓密、飘逸，自然秀美，故“雲鬓”常用来形容年轻女子的秀发。
但是，“雲”字本身并不涉及颜色，因为在古代文献里，凡是要使“雲”有颜色，它前面一般要加上表颜色的词加以修饰限制。这在古典诗词里非常常见，我们查阅《全唐诗》，发现一些相关用例，如：
（1）山瓶乳酒下青雲，气味浓香幸见分。（杜甫《谢严中丞送青城山道士乳酒一瓶》）
（2）榆落雕飞关塞秋，黃雲画角见并州。（司空曙《送卢彻之太原谒马尚书》）
（3）隔月太常先习乐，金书牌纛彩雲中。（王建《朝天词十首寄上魏博田侍中》）
（4）黑雲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月金鳞开。（李贺《雁门太守行》）
（5）帝子泣兮绿雲间，随风波兮去无还。（李白《杂曲歌辞·远别离》）
（6）定爱红雲燃楚色，应看白雨打江声。（杨巨源《送陈判官罢举赴江外》）
（7）飞香走红满天春，花龙盘盘上紫雲。（李贺《上云乐》）
从以上例句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雲”本身并不能表示任何颜色，为了表示颜色，需要加上“青”“黄”“彩”“黑”“绿”“红”“紫”等表色彩的词；所以“雲鬓”中的“雲”也就不会单独表示黑色。
另外，“雲鬓”还可以直接用表示黑色的词修饰。例如：
（8）晓来清露滴，一一金杯侧，插向绿雲鬓，便随王母仙。（晏殊《菩萨蛮》）
（9）虚空看透，摆脱利名缰，雲鬓绿，醉颜酡，笑挹浮丘袖。（熊良翰《蓦山溪》）
（10）几岁头梳雲鬓绿，无时面带桃花红。（张仲方《赠毛仙翁》）
（11）长吁不整绿雲鬓，仰诉青天哀怨深。（李白《白头吟》）
“绿雲鬓”才是指乌黑发亮的头发，“绿”表示乌黑发亮的颜色，一般用于形容鬓发，诗词习见。例如李商隐《戏题枢言草阁三十二韵》：“年颜各少壮，发绿齿尚齐。”晏几道《生查子》：“君貌不长红，我鬓无重绿。”唐徐夤《绿鬓》：“绿鬓先生自出林，孟光同乐野云深。”检索《全唐诗》和《全宋词》，除“绿雲鬓”外，还发现了“绿雲鬟”“绿雲髻”“绿雲”，如：
（12）懒起麝煤重换火，暖香浓处敛眉山，眼波横浸绿雲鬟。（赵长卿《浣溪沙》）
（13）高桃留晚实，寻得小庭南。矮堕绿雲髻，欹危红玉簪。（李商隐《深树见一颗樱桃尚在》）
（14）屏里金炉帐外灯。掩春睡腾腾。绿雲堆枕乱鬅鬙。（欧阳修《燕归梁》）
如果“雲鬓”就是乌黑的头发，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加上“绿”来修饰了。可见，释“雲鬓”为像乌云一样黑的头发、像云一样乌黑的头发或者像乌云一样浓黑的头发都是不恰当的。《古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词典》也收录“云鬓”词条，释为“妇女多而美的鬓发”，此说较为准确。
“雲”和表示与头发相关的字放在一起组成的词还有“雲鬟”“雲鬒”“雲髾”“雲髻”“雲鸦”“雲发”等，这些词中的“雲”也都没有浓黑义，篇幅所限，此不赘述。
综上，笔者认为，“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中的“云鬓”应当理解为“像云一样浓密而轻柔的秀发”。
〔1〕《汉语大词典》第11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3年看版。
〔2〕《古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
〔3〕许少峰《近代汉语词典》，团结出版社1997年版。
〔4〕莫衡《新编学生汉语词典》，金盾出版社2001年版。
〔5〕邓魁英《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
〔6〕郁贤浩《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
〔7〕王镇远《两晋南北朝诗选》，上海书店出版社1993年版。
〔8〕张亚新《六朝乐府诗选》，中州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9〕《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