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孔雀东南飞》中的“严妆”与“恨恨”
作者：陈 丹 陶 智
一、“严妆”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句中的“严妆”，有的教材注为“盛妆，仔细地梳妆打扮”，一般人也容易把它理解为偏正式复合词或词组，认为“严”修饰“妆”。其实，“严妆”属同义连用，“严”即“妆”，“妆”即“严”，二者并非偏正关系，而是并列关系。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将它注为“整妆”，颇为准确。
“严”有装束、整饬义，这在古文献中比较常见，例如：
（1）仆夫早严驾，吾行将远游。（曹植《杂诗六首》）
（2）鳖人语曰：“吾受重润，身体获全，无以答润，虫水居物，知水盈虚。洪水将至，必为巨害矣，愿速严舟，临时相迎。”（三国《六度集经》）
（3）尔时其使到大王所，披读书表，甚增喜踊。告下诸王，悉皆来集，即严象马。（北魏《贤愚经》）
由装束、整饬车马，引申到装扮人，如：
（4）吴诸葛恪征淮南归，将朝会之夜，精爽扰动，通夕不寐，严毕趋出，犬衔引其衣。（《搜神记》）
“严”不仅与“妆”连用，还可与“饰”连用组成“严饰”一词，如：
（5）其城门上张大帷幕，事事严饰。（东晋《法显传》）
（6）于时道行，有二估客，见国王女，侍从严饰，心怀惧畏，走至冢间。（北魏《杂宝藏经》）
同时“严妆”又可作“妆严”，如：
（7）便敕内：“卢郎已来，便可使女妆严，即就东廊。”至黄昏，内白女郎妆严毕。（《太平广记》）
（8）我与你曲弯弯画翠眉，宽绰绰穿绛衣，明晃晃凤冠霞帔，妆严的你这样何为。（元·孟汉卿《魔合罗》）
下面再举两个“严妆”用作装扮容貌之义的例子：
（9）北风凉，雨雪雱，京洛女儿多严妆。（南朝·鲍照《代北风凉行》）
（10）无力严妆倚绣栊，暗题蝉锦思难穷。近来赢得伤春病，柳弱花欹怯晓风。（唐·步非烟《又答赵象独坐》）
二、“恨恨”
有的教材将“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之“恨恨”注为“愤恨到极点”，此注不确。此处“恨恨”应为悲伤、惆怅之义。这一点前人多有论述，下面再举一些用例：
（1）既被诛，巴西太守柳弘称启太祖，敕答曰：“柏年幸可不尔，为之恨恨。”（《南齐书·文惠太子长懋传》）
（2）及炽迟疑劝进，有送故之心，虽王公恨恨，何以加此。（《北史·列传第四十九》）
（3）皆出自新邦，朝无知己，居在遐外，志不自营，年时倏忽，而邈无阶绪，实州党愚智所为恨恨。（《晋书·贺循列传》）
（4）今渡江必全克获，将有何虑？若疑于不济，不可谓智，知而不行，不可谓忠。实鄙州上下所以恨恨也。（《晋书·周浚列传》）
上述各例出自魏晋典籍。“恨恨”一词在唐宋诗词中也有所见，如：
（5）羁孤望予禄，孩稚待我餔。未能即忘怀，恨恨以此故。（唐·权德舆《祗役江西路上以诗代书寄内》）
（6）霜月透簾澄夜色，小屏山凝碧，恨恨君何太极，记得娇娆无力。独坐思量愁似织，断肠烟水隔。（唐·魏承班《谒金门》）
（7）欲与那人携素手，粉香和泪落君前，相逢恨恨总无言。（宋·刘辰翁《浣溪沙·感怀》）
（8）残烛不教人径去，断云时有泪相和，恨恨欲如何。（宋·刘辰翁《双调望江南·赋所见》）
另外，此处“恨恨”一词，徐复先生证其为“悢悢”之讹，但方一新先生也言：“悢悢是魏晋以来人语，恨恨也是；悢悢有惆怅悲痛义，恨恨也有。”二者字形极为相似，意义也相近，又都为魏晋南北朝之习语，确实很难分清。
〔1〕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46页。
〔2〕徐复《从语言上推测〈孔雀东南飞〉一诗的写定年代》，载《中古汉语研究》，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
〔3〕方一新《东汉魏晋南北朝史书语词札记》，载《古典文献与文化论丛》，中华书局199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