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今天,为什么读《论语》

作者:章浙中 周广平




  编者按:《〈论语〉选读》是高中新课程选修课教材,初中也有关于《论语》的课文,不同的阶段如何教出不同的特色,是值得研究的问题。本期刊发的三篇文章是对这一问题的初步探讨。
  
  许多东西在历史的流逝中消融了,但经典却永远不会消融,它们表现一切,包含一切,并且超越一切。《论语》就是这样一部经典。它在问世之初,就经历了一个不断精致化的过程,然后积淀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底蕴,汩汩而出,流淌至今。今天,我们面对《〈论语〉选读》,解读《〈论语〉选读》,一个重要的教学指向,就是来追寻我们的精神之源。为此,我们首先要廓清一些教学误区。
  第一,一味执迷于《论语》的文字学意义。解读《论语》,当然要从文字入手,只有通过文字解码,才能探索这穿越两千多年的秘密。但令人遗憾的是,有些教师仅仅停留在文字层面,将《〈论语〉选读》当做一则则文言语段,按照惯常的文言解读程序,从语法角度,作一个常态的语言推理与演绎。但是众所周知,《论语》是一部语录体散文,其中包含着大量的对话。从语法角度看,它有自己的特色。如果我们刻意从语言文字角度教学《论语》,必然是劳而少功。
  而且即便要进行语言文字教学,也不应是静态的、单纬度的知识传递,而应是动态的、多纬度的辐射型知识互动。如《周而不比》“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中的“周”和“比”,《〈论语〉选读》的解释分别为“团结”“勾结”。这样的释义是否传达出了这句话的全部内涵?这时候,我们不妨选择几种有代表性的解释,比如“忠信为周,阿党为比”(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周是博遍之法,故谓为忠信;比是亲狎之法,故谓为阿党”(皇侃《论语义疏》),“周,普遍也;比,偏党也”(朱熹《论语集注》),让学生在前人丰厚的学养中作出更贴切的选择。还有同一篇中的“便辟”与“便佞”,课本将前者解释为“谄媚逢迎”,将后者解释为“巧言善辩”。这样的释义是怎么来的呢?关于“便辟”,马融《论语马氏训说》释为“巧避人之所忌以求容媚”,朱熹《论语集注》说:“便,习熟也。便辟,谓习于威仪而不直。”关于“便佞”,郑玄《论语郑氏注》说:“便,辩也,谓佞而辩。”皇侃《论语义疏》说:“便佞,辩而巧也。”朱熹《论语集注》说:“谓习于口语而无闻见之实。”把这样的学术背景呈现给学生,他们才能明白词语的联系与差异,并进而由这些细微的差异探析《论语》的微言大义。
  第二,津津乐道于《论语》的文章学意义。《论语》是由孔子及其弟子的对话连缀成篇的,而《〈论语〉选读》则是由编者根据主题来辑录的,除了《沂水春风》和《为政以德》的部分章节,其余均不具有典范的文章学意义。《〈论语〉选读》虽然是按主题来辑录,但正如编者坦言,“凡本版语文教材(如初中语文课标教材、高中语文课标教材必修部分)已选的,本教材不再选录”(《〈论语〉选读·前言》),这就使得同一主题下还有部分语录未能选录,如此一来,原本紧密联系的段落就可能被割裂。同时,这种人为的语录集合,并不等同于一篇规范的文章,不具有文章必备的入题、过渡、承接等文章学因素,甚至段落与段落之间也缺少关联。
  而我们的老师已经习惯于分析《过秦论》《六国论》这样的典范文章,面对《〈论语〉选读》这样的特殊文本,或无所适从,或“以不变应万变”。逐句逐句地分析句意,逐段逐段地概括段意;讲这个词用得好,讲那句话说得好。遇上“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周而不比》)这样略带意蕴的篇章,就大谈归谬法,讲孔子不直接回答,而是先反问再作答的精妙。一旦遇到《沂水春风》这样完整的篇章,就津津乐道于“问志、言志、评志”,进而还要探究它们之间的逻辑顺序。
  又有这样一种说法:读《论语》是为了了解孔子,为了了解博大精深的儒家文化。确实,《论语》是了解孔子的最好的文字材料,是承载传统文化的最经典的著作。但为孔子而孔子,为《论语》而《论语》,会置学生于消极接受的地位,使《〈论语〉选读》弱化为一门纯粹的知识传授课。唐太宗《帝范》中说:“取法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我们只有立足于《论语》的文化平台,用《论语》来解决学生的心灵困惑,来滋润学生的心理焦虑,才能在阐发《论语》现代意义的过程中,达到继承《论语》传统价值的目的。
  我们可以以《高山仰止》中关于子路的内容的教学设计为例:“(1)找出文中所有关于子路的句子。(2)补充其他文本中关于子路的叙述。(3)学生探究:从上述材料中,可以发现子路是个怎样的人?(4)学生探究:从上述材料中,可以看出孔子是怎样的人?”就设计环节而言,它是严谨而又合乎自主、合作、探究的课改精神的。学生充分占有材料,然后进行个性化解读,解读中又暗含归纳与演绎两种思维能力训练。但解读的结果只有一个:孔子为什么会成为一个让人“高山仰止”的人。
  我们不妨对这个教学设计作一点简单改动:“(1)找出文中所有关于子路的句子。(2)补充其他文本中关于子路的叙述。(3)如果子路是你的同学,你喜欢这样的同学吗?(4)作为老师的孔子,是如何看待子路的?(5)如果孔子是你的老师,你喜欢这样的老师吗?为什么?”
  比较两种设计,不难发现,前者的教学指向在于让学生知道孔子以及子路是怎样的人;后者则引导学生进入特定的情境,唤起学生的生活体验,在体验中达成评判,进而完成对《论语》、对孔子的解读,突显《论语》在当代的文化意义。
  也许有人会说,《高山仰止》反映的是孔子的教学情境,贴近学生的生活现状,如果文本远离学生生活,那又如何体验和评判呢?《沂水春风》是一篇反映孔子政治理想的文章,教学设计时,教师常常会以“孔子为什么会赞同曾皙,孔子的政治理想到底是什么”为最后归结点,但我们认为只做这样的归结还不够,我们还应该继续引导学生探究:(1)在这样的年代,在这样的年龄,孔子为什么还依旧执著于这样的理想?(2)如果是你,你会如此执著于自己的人生理想吗?
  即便是政治命题,也可以通过走近孔子、走进《论语》的方式,在体验和评判中,了解孔子的政治理想,启迪自己的人生觉悟。接受经典与体验经典,一词之别,境界大分,结果大异。
  总之,今天我们读《论语》,或者说开设《〈论语〉选读》这门课,是要有一个明晰而且正确的教学目标的。文字意义、文章意义、文化意义,这三者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联?哪一种才是《〈论语〉选读》的终极教学目标?如果是文化意义,那么又当如何达成这种目标?这一切的一切,还有待我们不断地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