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9年第1期

涵泳与《胡同文化》的教学设计思路

作者:刘占泉




  宋代理学家陆九渊写过一首《读书》诗:“读书切戒在慌忙,涵泳工夫兴味长。未晓不妨权放过,切身须要急思量。”涵泳,指以心会文,沉浸其中细细地反复地体会琢磨。阅读文学名作,在文学鉴赏的教学范畴里,引领学生静下心来涵泳,从中体会作者的思想情怀以及作品蕴涵的“诗意”,这是积淀语言、陶冶性情、提高审美力的一条重要路径。近年来,很多语文教师在实践中努力探索“细读”“美读”“吟哦”“揣摩”“评点”等方式的操作要领,取得了宝贵的经验。李哲峰老师的《胡同文化》教学实录,就洋溢着温暖的文字涵泳之风。
  统观教学设计的思路,我发现李哲峰老师在确定教学重心方面,有自己的想法,将重点与次重点的界限划得很清楚,即对课文中关于胡同文化特点的介绍等内容简要提取,而把更多的气力用在品味语言上。
  他问学生,北京的胡同走向“正”、命名“俗”、数目“多”、环境“静”会造就怎样的文化,让他们自由地大声朗读相关段落,并思考:“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北京人形成了怎样的生活习惯与思维方式?找出关键语句并概括。”学生很快抽取关键句中的“四不”来概括胡同文化的特点:“不愿搬家”“过往不多”“要求不高”“不管闲事”,进而看出其形成是由于“封闭”,精义是“忍”。这样,便大致筛选出了涉及文章思想内涵的主要信息。
  读文尾那几段话,同样作了精简的处理,请学生边朗读边画出关键语句,思考作者对胡同文化的衰落、消失表达的感情。教师的点拨要言不烦,有一定的启发性:“是啊!汪老耳濡目染了北京文化几十年,胡同不仅是他的生活家园,更是滋养他的文化土壤,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朝一夕无不蕴藏着传统文化的独特魅力,无不寄予着汪老对传统文化的浓浓眷恋。因此无奈中有怀念,批判中有失落。但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下,胡同必将走向衰落,这是历史的必然。对此汪老是达观的,他保持了一份清醒、一份超脱。”
  如此确定教学重心,不失为一种比较可行的教学设计思路。
  《胡同文化》算是一篇不大好教的课文。作者所写的这种“胡同文化”,渊源不可谓不深远,且笔下描述的风土人情涉及不同的时代、时期,作者是从深厚的历史积淀之中,从一个特殊的侧面,来探究北京文化的次要的组成部分——北京的市民文化,并粗略地概括出它的一些特点。若比照长篇小说《四世同堂》(老舍)、忆旧随笔《负暄琐话》(张中行)等描述老北京的文字,以及大量描述新北京的各类作品,便能看出北京文化乃至北京市民文化这个话题是相当沉重,也相当复杂的。《胡同文化》本为序文,原作有小标题“摄影艺术集《胡同文化》序”。作者大概是当一篇随笔来写的,散淡地谈出他记忆里的某些现象、他个人的某些见解,这本是见仁见智的事情。更何况,若联系写作背景,或许还包含着更麻烦的因素。这篇随笔能够选入课文,我想教材编者可能更看重的是此文写得有趣,风味独特。至于要不要在语文课上倾力探讨“北京文化”的课题,我想,退一步说,这也更适合放在“文化论著的研究性阅读”的教学范畴里。
  准此,李哲峰老师将教学重心放在对课文语言的品味上,也不失为一种比较明智的选择。他转入文字涵泳的教学环节,有一段导语很精彩。学生凭着自读的直觉,感到课文语言比较“口语化,写得有点随意”,“总觉得不太像文章,好像是在拉家常”。教师抓住这种来自学生的个人阅读体验,道出一段妙语:“说得好!这正是汪老的追求,他说‘我希望把散文写得平淡一点,自然一点,家常一点’,因此他的文章京昧十足,富有生活气息。请看刘锡庆先生对汪老文章评价:‘(汪曾祺的)文字工夫极深,可谓不温不火,炉火纯青。这些文字不是“大白话”,更不是“白开水”,而是雅俗杂糅,是陈年佳酿,越品越有味。’之后转入对作品文字的“品”。
  精彩的片段不少,且看对课文中这一句的美读与体味——“有窝头,就知足了。大腌萝卜,就不错。小酱萝卜,那还有什么说的。臭豆腐滴几滴香油,可以待姑奶奶。虾米皮熬白菜,嘿!……”
  师:我这里还有一个版本比汪老这个更简洁,你看如何?“有窝头,较好;大腌萝卜,好;小酱萝卜,更好;臭豆腐滴几滴香油,很好;虾米皮熬白菜,最好!”(生大笑)
  生:不好。这样改少了京味,缺乏生活气息,而且评价太单一,远没有原来的丰富,有情趣。
  师:是啊!这些评语看上去是平常话,但句句匠心独运!大家觉得哪个评语最有味道?
  生:我最喜欢“臭豆腐滴几滴香油,可以待姑奶奶”,一听就是“京片子”的口吻。(生笑)
  说到“京片子”,这还真是语言涵泳方面的一个难点。北京的学生读这篇课文,难度小一些。其他地区恐怕要难得多,就好像我读金庸的武侠小说,凡是涉及江南方言的细节描述,几乎都是似懂非懂,意会一下而已。好在“京片子”和普通话的距离还稍稍近一点,影视作品中接近于“京片子”的语言也比较多,像李哲峰老师所在的河北省的中学生学《胡同文化》,语言文字方面如此品一品,能收到好的效果。
  文学,本来就是语言的艺术。鉴赏文学作品,不从文字的细读、揣摩出发,许多教学任务便难以完成。在阅读教学中忽略对文字的涵泳,这还是一个突出的问题。例如,教白居易的长诗《琵琶行》,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那些诗句。这当然没错,可如果忽略了对诗序的细读和体会,避开许多文字方面的细节揣摩,所失大矣。只说一条,该诗在句尾(不全是韵脚)大量使用入声字,这个现象不值得关注吗?像结尾几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考虑到入声字的发声特点,与诗人那一个特定的创作环境、那一种特殊的语境,不能说没有关联。
  中国现代作品多数是用白话写的,鉴赏难度小。关键是要重视,要在教学实践中倚重涵泳的方法。比如《胡同文化》的结尾处,有这样一组四字句:“……有些四合院门外还保存已失原形的拴马桩、上马石,记录着失去的荣华。有打不上水来的井眼、磨圆了棱角的石头棋盘,供人凭吊。西风残照,衰草离披,满目荒凉,毫无生气。”这哪里还有“京片子”的味道?为什么作者在这儿改变了文字色调?这些,引领学生品一品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