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重温秦牧先生给我的复信
作者:邓黔生
秦牧先生是我敬爱的当代作家之一。1980年,我调到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任教,写出科研论文《秦牧散文的特色》。发表前,我担心内容有谬,就想请并无交往的秦牧审订。于是我将油印稿寄广东省作家协会转他,“敬请斧正”。没想到很快就有了回音。他对此稿改动了几个字,给予了热情的肯定。该稿发表后,又被王庆生教授征用,修改后作为《中国当代文学》一书之一节。
1986年,我受命担任《语文教学与研究》主编。考虑到月刊发展的需要,我想聘请秦牧担任顾问。他欣然同意,寄来照片和题辞。我刊广大读者中有几十位中学教师来函来稿,或表达敬佩仰慕之意,或对他入选教材的作品提出了仁智之见。我择取了几篇寄给先生求教。他不久就给我复信。(落款所标日期为“2·10”,信封邮戳为“1987年”)
当年,我曾有个念头:将此信发表于《语文教学与研究》,供中学语文教师作学习参考。经过考虑,感到他彼时的心境:“转来的信,我不想答复,因为不接受,人家认为你不谦虚,接受了,又实在令人啼笑皆非。”就打算过些时日再说。没想到,一次意外的“乔迁之忧”破坏了我的计划。我从汉口搬家到武昌,敞蓬车过长江大桥时,由于搬运工粗心,将捆书刊的绳子弄断。资料被大风吹得如天女散花,四方飞扬,丢失了一些。事后查点,秦牧手札在内的一批“要件”不见踪影。我着实懊恼了几天。没想到,前年我的住房扩建后,我在清理书刊上柜架时,却发现秦牧的“大示”夹在一本笔记中。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开心极了。
温故知新。我看秦牧对当时中学老师提问质疑的态度,是真诚的,是坦率的,表现了这位老人个性中可敬可爱的一面。秦牧在此信中列举的三例:前二例,“睹物思人”和“他们的苦难、愤恨、希望、期待的心情”,均源出《花城》;第三例,“累万的居民投入了生产和其他的劳动队伍”,则源出《土地》。先生在分析文义之后,随即指出:“咬文嚼字,走进死胡同去是若干教师的通病。”我觉得这些话对语文教师和评论家都有启迪作用和教育价值。我们对任何作家的任何作品,都应该全面地理解和分析,忠于作者的原意,而不要望文生义、断章取义甚至牵强附会。先生希望我们编辑部“对这部分人能作些帮助”,也显示了他当顾问的责任感。诲人不倦,语重心长。
出生在香港,成长于新加坡,成就于中国大陆的文学家秦牧,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是位有影响的人物。先生已仙逝多年,我如今把这封几乎丢失的手札公开发表,对人们研究其人其文,也许多少有些意义吧!
黔生同志:
来信收到。
一个人要是有一篇作品被采为语文教材,他的麻烦就会多得难以计算,商量一个字、一个标点的信件,经常纷至沓来。我对这类信件向来只答复一小部分,面对大部分,不加答复,听任他们去见仁见智。
语文课本是由教育出版社编的,他们有意见,本应向国家出版社提。只有国家的有关部门,才有权更改。即便是文章的作者,也没有权力,今天去改一个什么标点,明天去改一个什么字。
凡是有这类稿件投到你们处,你们凭理性判断决定发表与否好了,不必征求作者的意见。
转来的信,我不想回复。因为不接受,人家认为你不谦虚,接受了,又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例如:一、“睹物思人”,人何以一定是指死人而不能指活人呢?二、“他们的苦难、愤恨、希望、期待的心情”,明明是和前头的“世世代代的劳动人民”相呼应,却被理解为仅和上一句的“事迹”相呼应。三、“……累万的居民投入了生产和其他的劳动队伍”,想说的是我们的事业兴旺发达了,这一句本和“花木生产“无关,而是说参加工厂和其他行业(例如劳动服务,一般工作等等)的人多了,社会欣欣向荣了,买花的人也就多了。却被简单理解为“参加花木生产的人多了”,从而觉得“其他的劳动队伍”不可理解。这种咬文嚼字、走进死胡同去是若干教师的通病,希望你们能够对这部分人作些帮助。
特复,并候
编安
秦 牧
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