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失街亭》中马谡心理透视

作者:李新华




  马谡是《三国演义》中刻画的一个可悲可叹而又可怜可爱的人物。我觉得,在《失街亭》这个精彩章节中,他的心理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
  
  一、战前的显然自负
  
  街亭之战打响前,马谡即尽显其骄狂自负的心态,主要体现在“大言请命”和“山上屯兵”两个场景中。
  孔明“谁敢引兵去守街亭”话尚未完,马谡急不可耐地说:“某愿往。”如果说,《群英会蒋干中计》中的蒋干迫不及待站出来,请求去江东说周瑜来降曹操,是贪图功名,邀功心切;那么,马谡主动请命,则显然是自命不凡,急于逞能。所以,孔明提醒他街亭重要、守之极难,他自负地说:“某……岂一街亭不能守耶?”孔明警告他说对手司马懿非等闲、张郃乃猛将,他竟当众口出狂言:“休道司马懿、张郃,便是曹叡亲来,有何惧哉!”生怕别人不信,还说:“若有差失,乞斩全家。”孔明严肃指出:“军中无戏言。”马谡说:“愿立军令状。”并不假思索,轻率地写了军令状呈上。逼得孔明没有了选择,他自己也没有了退路。
  最能显现马谡骄狂自负性格的,是到达街亭后马谡决计“屯兵山上”时的“三笑”。看过街亭的地势之后,马谡断言“魏兵如何敢来”,于是“笑”丞相多心,嫌孔明过于谨慎;王平请求下寨要道,马谡“大笑”王平“真女子之见”,夸口“若魏兵到来,吾教他片甲不回”,还告诫王平“待吾破了魏兵,到丞相面前须分不得功”;当晚见司马懿亲来察看形势,马谡又“大笑”魏兵是自来送死,说“彼若有命,不来围山”。违令拒谏、刚愎自用、死搬教条,错估形势、轻敌自大、狂妄自傲的禀性暴露无遗。
  马谡有什么资本如此狂傲自负?一是他自恃“自幼熟读兵书,颇知战法”,总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总感觉别人矮他三分,他当面指斥副手王平的正确意见“真女子之见”便是明证;二是此前他给孔明连献“攻心计”“反间计”收服叛乱的南蛮、离间魏国的君臣,都已奏效,孔明对他刮目相看,使他由自信急剧膨胀为自负。急于凭自己“过人的才智”来提高自己的声望地位,幻想战场上一炮走红、一鸣惊人的马谡,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从未带兵冲锋陷阵独当一面、从未经受战火的真正考验和洗礼、实战经验颇为缺乏的可怕不足,一点也没有表现出首次领兵上前线应有的谦虚谨慎,而是只知道言过其实,目空一切。正因为这样,所以王平援引兵法劝阻他,他粗暴无礼地说“汝莫乱道!……吾素读兵书”;王平提到丞相尽意指教自己,他轻狂自大地说“丞相诸事尚问于我”。
  这样的马谡,作者能让他轻易尝到胜利的甘甜、享受成功的荣耀吗?老天能不让他得到深刻的教训、受到应有的惩罚吗?他能不为他的骄狂自负、瞎指挥乱弹琴、断送北伐大业埋单吗?
  
  二、战中的隐然自卑
  
  物极必反。与战前大话连连、骄狂自负形成强烈反差,街亭之战打响后,马谡的表现令人大跌眼镜,他从一个极端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作为镇守街亭的蜀军主将,战前根本不把司马懿放在眼里的马谡,战斗打响后,他有什么作为呢?——只有简单的“杀”、“等”、“逃”三部曲!
  第一部:杀。魏将司马懿大驱军马,一拥而将蜀军四面围定,蜀兵尽皆丧胆,任凭马谡怎么挥旗,军将无一敢动。马谡怒杀两将,蜀军仍然裹足不前。
  第二部:等。见事不顺,马谡一筹莫展,只得教军士紧守寨门,只等外援。
  第三部:逃。半夜时分,蜀军寨中大乱,甚至有人大开寨门下山降魏,马谡也禁止不了。料街亭守不住,马谡只得驱残兵杀下山逃奔。
  马谡为什么就能甘心自己把自己铸造成为一个“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呢?究其根源,乃是他内心深处的自卑在隐隐作怪。面对真正的阵势,面对强大的对手,蜀军不光普通将士心虚胆怯,包括马谡都畏首畏尾,一旦受挫受困,更是成了缩头乌龟,他不能依据实际情况谋划积极的应对之策,未有任何主动出击解救危困的举动,只知道紧闭寨门,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而不知自拔。马谡不是很聪明、有计谋吗?可此时的他,却只堪被司马懿嘲笑:“徒有虚名,乃庸才耳!”此时的他,似乎也觉得自己只能纸上谈兵,言过其实,明白了自救乏术,回天无力。正是这悲观消极的心理暗示,正是这不言自明的自卑自弃,使得他干脆不作任何努力,“只等外应”,连“死马权当活马医”的想法和尝试也不曾有过!
  
  三、战后的悄然自省
  
  街亭失守、马谡还营之后,作者对马谡只作了两笔描写:一是孔明唤马谡入帐,“马谡自缚跪于帐前”。二是孔明叱左右推出斩之,马谡哭泣道:“丞相视某如子,某以丞相为父。某之死罪,实已难逃;愿丞相思舜帝殛鲧用禹之义,某虽死亦无恨于九泉!”说罢大哭。
  从这两笔描写中我们可以清楚看到,马谡“自缚跪”的动作和“某之死罪,实已难逃”的话语表明,他对自己所犯过错没有任何推委之意,对自己所犯罪责没有丝毫开脱之辞。他清楚自己已经以全家性命作担保立下了军令状,他明白自己失陷街亭已犯下不可饶恕的死罪,他知道执法公正赏罚严明的诸葛亮不会徇情枉法,所以他没有心存侥幸,没有哀求开恩。甚至在参军蒋琬高叫“留人”、劝谏丞相用人之际不可“戮智谋之臣”的时候,我们也没看到马谡跟着哭求宽大饶恕,直至人头落地他自始至终都毫无怨言。他“哭”诉的唯一请求,只是希望丞相照顾自己的家小,特别是不要因自己犯罪而勾销儿子将来的政治前途。
  “知耻而后勇。”没有对自己思想性格的深刻自省,决不会如此真诚自责;没有对自己行为表现的严格自省,决不会如此勇于承担。马谡没有怨天尤人,没有自怨自艾,有的是自作后的全部自受,有的是无言的痛切反省,有的是男儿的赴死气概,有的是慈父的殷殷爱子之情。如果说战前战中马谡的骄狂自负、自卑自弃可悲甚至可恨,那么战后马谡的自省自责就有些可爱甚至可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