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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同义词的生成特点

作者:郑安君




  在言语交际过程中,言语发出者为了表达某一事物或现象,尽管人脑“仓库”中已有现成的词语供选用,但是为了强调某种特殊的体验、感受,现存的词语又不能满足表达的需要,于是便调动回忆、想象、联想等心理机能,使人脑通过组织而形成的大脑皮层某种暂时的联系复活起来,经过复杂的联想转换,将本不表示这一事物或现象的词,依据客观事物之间某种联系,使该词发生临时性词义变化,导致原并不表示该事物或现象的词(外显词)与原表示这一事物或现象的词(潜显词)同义,构成临时同义词。
  何谓临时同义词?简言之,临时同义词是意义本来不同,而在特定语境中临时具有了基本相同意义的词。请看下面的例子:
  例1: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龚自珍《己亥杂诗》)
  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红”的词条有五个义项,无一个义项的意义与“花”的意义相同或基本相同。而在例1中,前后两句诗中的“红”与“花”在具体语境中实现了临时同义,这便是临时同义词。
  本文拟就临时同义词的生成特点,谈谈粗浅的认识,以就教于方家。
  
  一、变异性
  
  临时同义词外显词与潜显词的同义,是“转义同指”,外显词在具体语境中固有义消失或转变,产生临时义,临时具有潜显词的固有义。由此可见,外显词的固有义与临时义之间存在相当的变异,这便是临时同义词的性质之一——变异性。
  例2:“是呀,”老放牧员说,“你要是教得我那小孙孙能看这么厚厚的书本本子,也不负咱们哥们在草场上滚出来的交情……”。(建立)
  (张贤亮《灵与肉》)
  “滚”与“建立”是一对临时同义词。“滚”的固有义是指“滚动、翻滚”,而在特定语境中,“滚”的词义发生改变,含有“建立”的固有义。“开始产生、开始形成”,这是“滚”的临时义。“滚”的固有义与临时义没有任何联系,存在显著的差异,这是临时同义词变异的结果。
  
  二、临时性
  
  固定同义词中词与词的同义联系,是历史的、静态的、固有的,因而是持久的,临时同义词中词与词的同义关系是比照的、会意的、变通的,因而是临时的。一旦脱离言语环境,词与词的同义关系就会中断,外显词的动态义就会消失,还原成原有的静态义。由此可见,临时同义词的外显词与潜显词的同义关系是临时建立的,外显词的动态义是临时赋予的,所以临时同义词具仍有临时性。
  例3:他将帝国主义的侵略,说成“外来者带来了进取性”。看啊,多么美丽的名称——“进取性”(恶心)
  (毛泽东:《唯心主义历史观的破产》)
  “美丽”与“恶心”是对临时同义词,“美丽”的固有义是“使人愉悦的”,在具体语境中,我们联系“帝国主义的侵略”这一语境因素,便能体会出毛泽东同志反话正说的用意,这里,“美丽”带有“恶心”的含义带有“使人厌恶”的意思。如果离开特定语境,“美丽”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恶心”构成同义词,“美丽”更不会产生“使人厌恶”这个截然相反的含义,“美丽”动态义的产生是临时的。
  
  三、依存性
  
  临时同义现象不是任意发生的,它有其客观存在的条件,其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具体语境。临时同义词中外显词的临时义要在具体语境中产生,假如将外显词孤立起来,不让它进入具体语境,言语发出者无法赋予它临时义,言语接受者更无从理解,外显词的临时义不能产生又不能理解,就失去了临时同义词的交际价值。由此可见,临时同义词与语境紧密相联,不能分离,具有较强的依存性。
  例4:刘秀英:不知道他老实不老实?
  何为:老实!老实极了!是上海文攻武卫的这个(伸出大拇指),专管抓人杀人。(凶狠)
  (宋福先《于无声处》)
  在这一具体语境中,我们可以首先判断出刘秀英所说的“老实”,是指“规规矩矩,不惹事”,这是“老实”在词典中的概念意义。而何为答句中的“老实”,不再具有原先的概念意义,联系“是上海文攻武卫的这个(伸出大拇指),专管抓人杀人”这个后语境,我们可以判断出是对“老实”的否定,实际向“凶狠”义转化了。“老实”的临时义只有在这个语境中才明朗化。
  
  四、增效性
  
  言语交际中,人们对已经熟悉的语言和表述方式在心理上存在着一种“常规的反应”,要么对老一套的表达方式视而不见,或见而不引以重视。要么产生排斥心理,不愿再读下去,这些都将导致审美弱化。它客观上向我们提出了一个要求:尽可能用最简洁的语言,用异于常规的表述方式,来生动、形象地表情达意。
  临时同义词的出现,便是为了适应这一特殊需要的。当言语发生者在言语交际中感到某个词对描述某一事物或现象时是合适的或必要的,但还不足以表达主观情感的需要,不足以引起言语接受者的高度注意,不能够使言语接受者体会到言语发生者的用心良苦,便要调动自己的心理机制,通过丰富的联想,临时地寻找这个词的对应物——临时同义词的外显词,通过变异的搭配,在外显词中注入言语发出者对潜显词添加、消除和改变的附加意义。
  用临时同义词的外显词替换潜显词,并不是表面意义上的同义词的替换,而是通过替换,来获取异于常规的表述方式,来使外显词除了具有潜显词的意义之外,还具有言语发出者主观介入的情感色彩、形象色彩。虽是词与词的替换,但外显词跟潜显词相比,包含的信息量在增大,内含的意义在扩充,在言词表达的质量上具有增效性。
  例5:我丈夫可不怕老婆,别这么编排我丈夫。(议论)
  (张洁《红蘑菇》)
  例6:国民党反人民集团抄袭袁世凯的老路,追求专制的统一,打了整整十年的内战,结果把一个日本侵略者打了进来,自已也缩上了峨眉山。(走;跑)
  (毛泽东《论联合政府》)
  “编排”除含有“议论”的意义之外,还具有愤慨的情感色彩;“抄袭”、“缩”除含有“走”、“跑”的意义之外,既具有展现具体动作的形象色彩,又含有强烈的反讽色彩。
  
  五、灵活性
  
  临时同义词作为一个系统而言,没有一个固定的、封闭的词域,系统中词与词的临时同义,没有预设的条条框框,只要它们之间具有某种联系,或者它们本身不具有联系,通过语境因素提供联系,作为言语个体,都可以调动主观性,抓住这个联系的环节,进行创造和发明,生产新的、更多的临时同义词,临时同义词的生成和对应具有很强的灵活性。
  正因为它具有灵活性,我们可以用相同的词来与意义各不相同的词对应同义,也可以用不同的词来与意义相同的词对应同义。
  例7:傍晚,有上二班的后生横在天桥上吹口琴,真是无比的旷远而悠扬。(躺)
  (何立伟《牛皮》)
  例8: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点活气。(坐落)
  (鲁迅《故乡》)
  例7、例8中都出现了“横”这个词,但例7中的“横”与“躺”构成临时同义词,例8中的“横”却与“坐落”临时同义。
  例9:十九日,夜的下半夜,人衰弱到极点了。天发白时,鲁迅先生就像平日一样,工作完了,他休息了。(逝世)
  (《中国现代散文选》下册P81)
  例10:符端平,你好危险呀,刚才我发现你时,看你仰天躺着,罩着缺氧的浓烟,我以为人准交待在这儿了。(死)
  (彭景约《大火》)
  例9中“休息”与“逝世”构成临时同义词,例10中“交待”与“死”构成临时同义词,而“逝世”与“死”意义相近,是一对固定同义词,由此可见,“休息”、“交待”这意义本来不同的词可以用意义相近的词构成临时同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