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浅议汉字的蒙太奇式意合思维
作者:严 辉
几千年来,汉字顽强地维护着它固有的表意体系,也因而成为使用时间最长最有个性的文字体系。在汉字的创造和发展的过程中,汉字凝固了中华民族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所体现出来的生命活动,包含了人的本质力量的显现、验证和改造的过程,显现了蒙太奇意合思维的独特魅力。
一、蒙太奇意合思维直接参与了汉字的创造
汉字是个庞大繁富的体系,不经过很长的时间是不能创制成功的。《淮南子·本经训》说:“昔日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荀子》《韩非子》等古代典籍里也有关于仓颉造字的记载。但“仓颉造字”的说法只是传说而已。文字绝对不是仓颉一个人所能独创,而是在社会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需要有文字记事的时候,人们在集体生产劳动过程中经过观察自然的事物,并根据所要表达的思想内容而创制出来的。其实是否有仓颉这个人,是不关紧要的,文字的出现,标志着人类从野蛮时代走向文明时期,也就是标志人类文明历史的开始,这确实是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荀子·解蔽篇》说:“故好书者众矣,而仓颉独传者,壹也。”
也就是说,文字在流传过程中,仓颉只是一位杰出的人,或者说是图画文字在向规范文字转化的过程中的一位集大成者,或者说是在文字的流传中一定有一个而且必须有一个像仓颉这样的人。
奥格登·李查斯说:“我们丢掉自己的尾巴,已经很多年了,可是我们交换意见的媒介物,仍然是那位住在树上的老祖宗,为了适应他当时的需要,而发展出来的……”汉字,作为我们祖先的结晶、作品、礼物,我们仍旧可以从一个个方块汉字里体验到他们的强烈的生命意识、生命感发、生命的享受、超越的自由以及他们的思维方式。
伟大的法国作家雨果在对英法联军抢掠和烧毁世界瑰宝圆明园的强盗行经进行谴责和抨击的时候,曾经说过:“艺术有两个原则:理念与梦幻。理念产生了西方艺术,梦幻产生了东方艺术。”创造了“梦幻”艺术的东方思维,蒙太奇式思维是其显著的特征之一。蒙太奇意合思维心理活动的基础是比附与联想,重视感悟与体验,是具象性、偶发性、经验性思维。它运用意象并置叠加的方式,穿透了事物的表层联系,深入到事物的深层联系,从而摆脱了象(字)对意的束缚,从而获得一种生命创造的自由。集合了东方思维创作的所有成果的汉字更是展现了这种思维的巧妙运用,并且始终伴随着汉字的创造与发展。
文字是一面镜子,是思维的直接现实。卡西尔说,字(词)所表达的概念是发自内心的,概念反映了人们观察的角度、认知水平、思维水平、认知方式。一般来说,汉字的创造主要是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类。象形字援物于自然,取象而成字,如:山,水,日,豕,月等。会意字是取象以尽意,如:休,漏,武,家等。在形声字中,声旁表“象”,形旁表“类”,如:树,构,杨,轮,轴,轿等。指事字是“视而可识,察而知意”,如:上,下,本,末等。
众所周知,在汉字的创造时期,象形是最基本的原则。象形之前是以图画为基础的,但图画不是文字。当图画成为固定的有意味的形式时,图画的线条简化就成为了形象化的符号,然后才成为文字。随着人们认识地深入,单个的符号已经不能满足人们的需要。蒙太奇意合思维便开始发挥它魔法般的作用而一发不可收拾。汉字也像其他语言一样遵循逻辑的发展,但汉字创造中的蒙太奇意合思维引发了汉字创造的不确定性和偶发性。
单个的象形字具有极强的组合功能。任何两个象形字放在一起,都可能形成一个新字,而且依据意合思维,新字获得意义,如日、月为“明”。异体字可以改换意义相近的意符,改换读音相近的音符,或者改换各成分的位置而字的意义不发生改变,如“叹”字,可以从“欠”,也可以从“口”。但是也有当初是完全同义的,后来有了分工,如“喻”和“谕”。
苏珊·兰格说:“利用符号来作为象征的需要,确实只有在人类间才明显地表现出来。就像吃、看、行动一样,创造符号是人类最主要的活动之一。在人的心灵中,它是一个永远不停的基本过程。”唯有我们人类,才能随心所欲,自由地制造并运用我们的文字符号,而且给予这些文字符号各种价值。
二、蒙太奇式意合思维影响了汉字意义的演变方式
在字(词)义的演变上,字(词)义演变按逻辑的程序进行,但更大程度的受到感悟、联想的思维方式的制约,表现为思维的联想性与字义演变的意象特征性、偶发性。也就是说引发字义演变的因素不是理念的逻辑发展,而是意象特征的形象联想。义项A与义项B之间的义项是靠形象联想沟通的,形象联想的方式是比喻性引申和特征性转移。这样,就使字义的演变变得更加活跃,具有更大的偶发性。同时,又因为特征性转移的思维方式具有连贯性,为我们寻找义项之间的演变轨迹提供了线索。
汉字的引申义富于变化,而字义的引申义的心理基础主要是感悟、联想。因此,字义的多样性与蒙太奇意合思维直接相关。以象形汉字为依托的表意汉字的意象符号成为诱发点。凝固在汉字里的意象可分为并置意象、中心意象和边沿意象。如指事字中的指示符号则是边沿意象,而象形符号则是中心意象,比如本、末等。会意字则主要是并置意象。如“家”,由“宀”和“豕”并置意象组成。通过意象联想与感悟,获取字的意义,而且指事字还具有字义的可视性特征。
古人云:言不尽意,圣人立象以尽意。意象体现了我们民族的集体意识,汉字的意象体系是具象性思维、经验性思维的反映。在此基础上,感悟与联想形成了字义演变的基础。可以这样说,汉字语义演变方式与汉民族蒙太奇意合思维发达的特征有极其密切的关系,字义的演变过程反映了汉民族重感悟、轻理性的具象思维特质。这是我们认识汉语形成和演化的重要线索,从而反过来引导我们进行溯源的工作的可能和可行。
总之,汉字是一种已然,更是一种未然,不仅是历史与现实,更是一种生成。卡西尔在《人论》中指出人的定义:“人与其说是理性的动物,不如说是符号的动物。”“一个符号并不是作为物理世界一部分的那种现实存在,而是具有一个‘意义’。”也就是说,符号不是对现实事态的一种默认,而是超出现实的一种可能,是一种高于现实的创新。因此,“正是符号思维克服了人的自然惰性,并赋予人以一种新的能力,一种善于不断更新人类世界的能力”。汉字的蒙太奇意合特征是中华民族在改造世界过程中的自然流露,也是作为人类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世界思维发展的必要补充。
参考文献:
恩斯特·卡西尔著,甘阳译:《人论》,西苑出版社,2003
苏宝荣:《词义研究与辞书释义》,商务印书馆,2000
早川著,柳之元译:《语言与人生》,文史哲出版社,1988
鲁川:《汉语语法的意合网络》,商务印书馆,2001
王力主编:《古代汉语》,中华书局,2005
严辉,中学语文教师,现居湖北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