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语文教学要重视文言文修辞教育

作者:廖玉萍




  陈望道先生在《修辞学发凡》中指出:“修辞原是达意传情的手段”,“是调整语词使达意传情能够适切的一种努力”,其目的是追求“意与言会,言遂意遣”这种语言使用的“极致”。足见修辞在语言运用过程中扮演着多么重要的角色!修辞能力的强弱,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着人们运用语言的能力,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着人们的社会经验、学识及文化素养。在高度重视培育人文精神,大力传承民族传统文化的今天,文言文在中学语文教材和教学中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顺应时代要求,反映教改成果,不仅从阅读理解与鉴赏评价角度对高中文言文教学提出了更高的课程目标,并且明确要求:梳理常见的文言词句的意义和用法,注重在阅读实践中举一反三,努力提高对古诗文语言的感受力。然而,当前中学生的文言文阅读能力并没有顺应这一教学要求而获得令人满意的提高。由于缺乏根据具体语境独立建构知识的能力,缺乏必要的文言文语言修养,学生的文言文阅读水平始终在低位徘徊。
  为尽快改变这一“高标准”与“低水平”的尴尬,有效增强学生的文言知识建构能力,提高语言修养,笔者认为有必要重提沉寂多年的文言文修辞知识教学。众所周知,以追求理想的表达效果为根本任务的修辞,是语言和文学之间的桥梁,是理解和欣赏文学作品的重要工具。这些精心编选进中学语文教材的文言经典,承载着深刻的思想内容,体现出完美的艺术形式,是作者创造性修辞活动的完美结晶。教师如果能在文言文教学中有计划地适度传授文言修辞知识,随文而教,相机点拨,将收到事半功倍的综合效应。
  首先,适当进行文言文修辞教学,有助于准确理解文言词句,有效培养文言文阅读理解能力。由修辞以求词义,通过修辞方式的分析来探求和诠释词义或句意,这一古人常用的训诂方法,对今天的文言文阅读教学仍然具有很强的实用价值。文言文中的有些文句,从字面上看似乎不存在什么障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语法结构,但倘若缺乏基本的文言修辞知识,忽略修辞手法,仅按字面意思理解,就难免会有偏误,而试着从修辞角度去理会、分析就能解释得确切,翻译得顺畅。例如,范仲淹“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一句,很多人受了教学参考资料的影响,译为:“在朝廷做官就为平民百姓忧虑,退出江湖就替君主担忧。”按照这一译法,似乎在朝廷上做官就不为君主担忧,不在朝廷上做官就不为百姓忧虑了。显然,范仲淹不可能这样刻板地将“君”与“民”对立起来。实际上,范仲淹“居庙堂之高”时既“忧其民”也“忧其君”,“处江湖之远”时既“忧其君”也“忧其民”。这里分明是运用了互文修辞手法,其中“居庙堂之高”与“处江湖之远”文义互见、“忧其民”与“忧其君”文义互见,这两句又可还原成“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忧其君”一句。要是不如此理解,显然不符合“古仁人”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思想境界,当然更不符合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政治抱负。
  又如诸葛亮《出师表》“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这里的“布衣”在古代不难理解,因为古时平民多穿麻布衣服,用这一特征来代事物本身,是一种借代。如果不了解这一点,按字面译为“穿布衣服的人”,后面的“不以臣卑鄙”(不因我地位低、见识浅)就会使人产生疑问:“穿布衣服”,怎么就“地位低”呢?这样的例子在中学古诗文中可谓俯拾即是,这也恰恰是古诗文教学的难点所在。但对这些涉及修辞格的语言现象,中学语文教材在注释中要么只释其义而不点明修辞现象,要么干脆不加注释,更谈不上系统的介绍;教参、教辅读物对此也多有忽略,因而学生经常发生误译。如果教师能够随文而教,适时点拨归纳,帮助学生正确地掌握这些常见的修辞现象,就不仅有助于准确、妥帖地理解词句,更有助于举一隅而反三隅,大大提高阅读文言诗文的能力。
  其次,适当进行文言文修辞教学,有助于深切领悟文章的题旨情境,加深对作品思想内涵的把握。中学文言文教材大多是文质兼美的古诗文名篇,其中蕴涵着大量运用修辞手段的成功范例。这些修辞手段的巧妙运用,使深刻的思想内涵得到了充分而完美的艺术体现。从修辞角度分析语言形式,进而探求思想内涵,能够对文章主旨获得更深切的体悟。“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是王昌龄《出塞》中的名句,此诗被称为唐人七绝中的“压卷之作”。教学中,体味互文修辞的妙用,是赏读全诗的关键。诗中通过“秦”与“汉”的互文,将简单的两字巧妙交错、渗透,用极为经济的笔墨,给读者开拓出韵味无穷的思想空间:天上的那轮明月亘古如斯,没有什么变化,秦代是这样,汉代是这样,到了诗人所处的唐代仍是这样。这轮明月,从秦汉到盛唐,照见过多少征人,其间又有多少征人曾在此驻足仰望!这关城又何尝不令人感慨万千,从秦汉到唐代,曾经留下了多少往来戍边者的匆匆步履,又洒下了多少征人戍卒的辛酸血泪!互文修辞的运用,使全诗的意境陡然变得旷远深邃,使诗作的主旨更加含蓄深婉,耐人寻味。
  杜牧的《阿房宫赋》,脍炙人口,千古流芳,作者充沛的情感借助于大量灵活多变的修辞手段,以生动的描写、精辟的议论,痛快淋漓地揭示出振聋发聩的深刻主旨,被誉为“天下奇文”,多年来一直入选教材。要鉴赏本文高超的艺术手法,领会作者深刻的写作主旨,修辞是不容回避的关键。该文在描写部分,运用夸张、比喻、想象等艺术手法,对阿房宫这一秦代宫殿进行了有声有色的描绘,真切而生动;在精辟的议论中,作者又夹入对阿房宫一柱一椽、一瓦一钉与农夫织女、谷粒丝缕的对比描写,形象而有力。写宫女之众,连用明星、绿云、渭涨、烟雾四个比喻,极尽夸饰铺张之能事;为突出秦的穷奢极侈,更是一连运用了六个对比,将“独夫之心”与“千万人之心”的尖锐对立揭示无余。修辞手段的灵活运用,增强了语言的表达效果,凸显了文章的主旨。教学时从修辞角度入手,通过品味形象生动的语言,进而体悟深沉激越的情感,深入解读作品就有了可靠的凭借。适当进行文言文修辞教学,还有助于学生了解经典语言美感的来源,增强对语言美的鉴赏能力,提高文学鉴赏水平。经典作品的语言之所以准确、生动、有力,是和恰当地运用修辞技巧分不开的。一首北朝民歌《木兰诗》,塑造了一位我国历史上光彩照人的巾帼英雄形象。千百年来,木兰代父从军的动人故事家喻户晓,《木兰诗》也成为我国现代教材中的永恒经典,为各个历史时期的语文教材所选用。这首诗不仅题材的选择极其巧妙,情节结构的安排完整严密,而且还恰当地运用了民歌的多种传统表现手法。诗中运用的比兴、复叠、排比、设问、对偶、夸张、对照、联珠等手法,无不具有渲染气氛、展开情节、刻画人物或加深主题的作用。教给学生必要的文言修辞知识,引导学生学会从修辞角度去分析、赏读作品,学生对作品的精妙之处就不仅能知其然,而且能知其所以然。在品读、赏析作品时,如果我们经常不失时机地结合修辞知识分析经典作家作品语言美感的来源,就可以逐步培养学生的良好语言习惯,使他们养成对作品语言进行细心揣摩、分析、比较的自觉性。不知不觉中,学生对古诗文语言的感受力就提高了。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长期以来,修辞在文言文教学中一直处于被人遗忘的角落。纵观建国以来的不同版本的中学语文教材,文言文修辞始终难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虽然1988年人教版中学语文课本高中第六册第五单元曾把《文言文中的修辞》作为知识短文正式编进教材,但是不到两年即以“降低难度,减轻负担”之名而遭删减,可谓“昙花一现”。1996年以来,文言文的文化传承、人文涵育功能广受国人关注,文言文的教学要求大大提高,反映在教材中,即:文言文选文数量增多,文言文教材比重增大。然而,囿于“淡化知识教学”的褊狭认识,对理解文意、赏析作品颇具实用价值的文言修辞知识在“一纲多本”“多纲多本”的教材繁荣局面中仍然难觅踪影。在以教材为主要依托的课堂教学中,由于教材的知识系统、助读系统都缺少文言修辞的相关导学,教师缺乏必要的相机点拨意识,学生往往专注于囫囵吞枣式的死记硬背,难以做到触类旁通,教学效率低下自在情理之中。
  当然,笔者倡导要重视文言修辞教学,并非主张中学生对艰深繁复的古汉语修辞知识进行系统的学习与研究,关键在于掌握分寸,适时适度。以学生的现代汉语修辞知识为基础,在文言文教学中适当进行比较拓展,有意识地补充传授些常见的文言修辞基础知识,不但无“增加难度、加重负担”之虞,反而有沟通古今、促进读写之效。愿更多的教师和教材编写者不再对文言修辞冷漠。
  
  廖玉萍,高校教师,现居河南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