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是谁挤兑了他们的诗歌

作者:许典祥




  少年的花开了,但他们的心中却没有诗歌。那么,是谁挤兑了他们的诗歌,剥夺了他们少年时代的诗意呢?
  也许有人认为,还是高考的指挥棒在作怪。高考作文一直视诗歌写作为禁区,即使有开放一点的,又因为缺乏评判依据,往往不是遮遮掩掩,就是胆战心惊;考生更是有如寒蝉,不敢大大方方的站在枝头高鸣。作为语文老师,我也是决不敢轻易诱使我的学生在考场上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的,怕万一有个闪失,不好向校长或教育局交代。也正是评判依据的缺失,多少年来,亿万份中学试题,敢于使用现代诗歌作为阅读的考评材料的,罕见。
  现象就不多说了,何况是个老话题,说多了没有新意。为什么总对高考过意不去呢,要知道,我们一辈子就做了一件事,筋疲力竭奔高考!它可是我们的生命线,没有了高考,我们的现行价值不大好体现。我们不能做出既爱它又恨它的举动来。
  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诗歌本身以及我们日常教学对诗歌的态度吧。当然,我们在这里谈论的诗歌,是新诗,现代诗。说话时,可能略偏重当代,大家稍微注意一下。
  为什么诗歌评判难?首先是因为现代诗歌理论的缺失与滞后。
  我们拥有的那套诗歌评判原则,基本上停留在王国维那个时代或更早。五四时期有绚烂的诗歌,但没有更多的人对现代诗歌作过系统的专业的理论研究。我们在大学里学过诗论,要么是进口的,要么是故纸堆里的。中国的现代诗歌虽繁荣,但诗人也不一定愿意做诗歌理论的创建和研究工作;从事专业研究的人又往往不是诗人,缺乏对诗歌最直接的感性认知(表现形式是“写”),常常沦落为隔靴搔痒。一些长期从事文学理论研究的专业人士,也没有把诗论独立出来形成体系;即使有几个志愿者,但又由于他的理论零散或得不到呼应,显得势单力薄。再加上中学老师,据我观察,读诗的人本来就不多,读诗论的就更加少。一方面诗歌理论不成系统、滞后,另一方面,阅读钻研理论的又少,诗歌的推广以及对诗歌的评判走入“二难”境地将是宿命的、必然的。中国的现代诗歌整体上不如唐宋,也不如同时代的欧美(我不是妄自菲薄或崇洋迷外之人,各位放心),恐怕与我们对诗歌理论的建立与关注的两重缺失有关。诗歌在我们的中学时代,阅读、写作、评判之难,可见一斑。想想唐代的科举,诗歌可是必考的,那些考官是怎么评判的呢?普利策奖也有诗歌,评出的诗歌几乎是可以风靡全球的。但我们现在做不到。我不知道再过一千年,孩子们还是不是像他们的祖先那样诗必言唐宋,继续让《诗品》《人间词话》成为诗论绝唱。
  一方面是理论缺失,另一方面则是理论专制。我们非常容易找到一些理论去“规范”诗歌,甚至形成定势,这更难办。我们阅读文章时,总是喜欢从文从字顺、主题鲜明、思想突出、立意深刻、想象丰富上去遵循着生活中抽象出来的理性规律,对诗歌也是如此。诚然,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带给我们的是沉重的思想果实,普希金的《致大海》带给我们的是强烈的理性震撼,狄金森的《篱笆墙边》带给我们的是深刻的哲理冲击。然而,这点机巧或曰要求对于新诗的赏析与写作还远远不够。如果我们仅仅依靠这几首诗的阅读就以为了解了新诗,得了诗论的嫡传,除了狭隘,就是浅薄。现代诗歌还有更丰富的蕴涵。海子的《黑夜献诗》渲染的是绝望的情绪,台德·休斯的《马群》富有质感晦涩的意象,北岛的《履历》隐藏着生存的荒诞,伊沙的《结结巴巴》里藏着语言的快感,西川的《体验》凭借的是无法触摸的直觉。从内容到形式,多元化社会诞生的诗歌实在是太丰富了,仅凭几首传统的作品和几套传统的诗学理论去咂摸新诗,是由于我们的视觉障碍。2003年4月教育部新制订并颁布的《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提出“阅读教学是学生、教师、教科书编者、文本之间的多重对话,是思想碰撞和心灵交流的动态过程”。读诗是一种创造,讲诗和学诗是多重意念的动态组合。诗歌选材的偏狭与短视,诗学理论的缺失与固守,诗歌鉴赏的固化与冷寂,往往让我们与现代诗歌面面相觑,待到用时又捉襟见肘,也就“顺理成章”了。
  刚才提到选材,其实说的就是新诗的推介。于学生而言,也许教材以及与教材相配套的辅助读物是最直接有效的媒介。但非常可惜,现代诗歌在我们的课本中真是难求,老师们可以数数初、高中十二本教材以及与之相配套的读本,就知道现代诗歌在整个语文教学中所占的份额了。就是这么一点少得可怜的“新”诗,除去离学生生活远隔大几十年的那几首,贴近当代生活的现代诗歌就停止在舒婷时代了。也许选家以为,“木棉”花开过之后,新诗便宣告结束。其实,诗歌永远不会死亡,因为思想不会死亡。我们还有追求,还有理想;还有担忧,还有绝望。每天诞生的千万首诗歌呈现在报刊和网络中,披沙拣金,总不会天天让我们空手来回。这样说来,让我们的学生回到旧时代去鉴赏,去临摹,实在是难为他们了。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过去”了。事实上,无论是纸本还是网络,无论是官刊还是民刊,优秀的诗作依然层出不穷。一些不懂得诗歌的人惊呼“诗歌死了”,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懂,不懂者不为怪。一个漠视诗歌的民族是一个绝望的民族,这话我在这里说是负责任的:任何一个民族都是富有诗意的,发于内心,融入智慧,行而为文,组成行列,不是诗,那会是什么?TS·艾略特曾经说过:“诗歌代表着一个民族最精细的感受与智慧。”我们的诗意被削弱了(同时这也是个复杂的社会学问题),导致了主流文化中诗歌的缺席,请诗评家、诗选家、诗讲家把眼界放远些,担当起培养一代新人诗意的重任,这项工作本身就充满了诗意。
  如果新诗的推介仅仅是个量的问题,兴许还好办些。现在的关键是,就剩下这么一点小小的量了,我们更应该好好的“勾兑”。《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对选修课中诗歌的教学与评价作了相关陈述:“以学生的审美能力、艺术趣味和欣赏个性作为评价的重点,如能否拓展想象和联想,能否通过作品的形象和意境产生感情的共鸣,能否发现作品的丰富内蕴和深层意义,是否有独到的感受和对作品的创造性理解等。”培养学生的诗意远比教他们几着读诗、品诗、作诗的“技法”更有必要。而通常的选家或教师,可能对“着数”关注太多,而于诗意则理会较少。有一本选修教材叫《现代诗歌阅读》,据说是为配合高中语文新课程标准,作为“高中语文读本”之选修课系列隆重推出的,广告上号称“中国第一本高中诗歌阅读教材”。说实话,就选材、体制、编写目的而言,这本书并未跳出固有的圈子,只不过是把散落在中学生四周的旧读物进行了一次汇编,其选拔的视野和体系构建未见得有多少新意。因为选诗太优秀,太传统,太规范,倒显得曲高和寡;其诗论仅止于沿袭固有未见创意,一样叫好不叫座。客观一点,这本称作“教材”的书,只是搭了趟新课程标准的顺风车,与学生的新诗阅读、鉴赏与写作继续保持着从前的距离。它推介的“范文点读法”依然类同过去,类同其他文体。它在“选文方面,力求经典性,尽量选取中外名诗,但又不囿于文学史的框架,而是把阅读能力的培养作为重点,从阅读体系的框架出发来安排课文。全书选取了74首中外优秀诗歌作为范文,分为十个单元。首先从意象、象征、情智、想象、叙事、结构、语言、反讽、视角等诗歌文本的九个侧面,设置了九个单元,透视诗歌的各个构成要素”。它是率真的,序言已把这种没有多大诗意的体系构建和狭隘的选材视野和盘托出了。诗歌不是文法的艺术,有谁能通过这74首诗九个单元的学习突然得了灵感得了真经得了诗意的,可以举手。
  刚才说到了诗意。我以为,教师群体诗意的集体缺失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少年都不缺少诗意,它正等待诱使、等待激活。很多老师面对新诗的解读徒唤奈何,恐怕与他们本身的“诗意素质”有关。一个老师一生之中只读了教材中的那几首诗,翻翻教参,冲进教室就开讲,几乎成为普遍现象;面对课文(诗),我们不用教案都可以讲得头头是道,修改学生的诗作却无从着手。除了那点立意、分行、押韵之类的小常识,我们懂得的的确太少。诗歌教学“应有较大的阅读量,在此基础上精选重点学习篇目,进行作品鉴赏”;教师的阅读量如果不大,又如何能“在此基础上精选重点学习篇目,进行作品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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