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我的空中楼阁》的立骨之法

作者:王建东 郝雪梅




  一般的读者,尤其是中学生来读散文名篇《我的空中楼阁》(苏教版第二册),往往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只感文章的言辞之美,至于行文的布局脉络,读来怕是全无头绪,只觉一片散漫,对作者高妙空灵的构思,是无从欣赏的。中学语文《教师教学用书》在此方面的分析很少,赏析方面的摘文有三篇,一是曹明海的《超世拔俗的心灵幻境——〈我的空中楼阁〉多层面绘景艺术》,一是杨达英的《〈我的空中楼阁〉语言特色》,以及黄祖泗的《〈我的空中楼阁〉比喻赏析》,其中涉及文章构思的有曹文中的几句:“文章所写的景物正常人看来极为平凡,而作者文思高远,赋予新意,化小屋为若隐若现的‘空中楼阁’,把自己的快乐、幸福美感寄托其间,其构思极为奇妙。”
  曹文论述的重点在文章的绘景艺术,对构思虽有涉及,只是一笔带过。那么,《我的空中楼阁》构思的“奇妙”究竟表现在哪儿呢?
  其实,《我的空中楼阁》一文的布局,采用的是我国古代诗歌散文创作的一种传统的方法——一字立骨法。
  所谓“一字立骨法”,就是指用一字或一词概括全文要旨,用它来作为纵贯整个布局的中心。比如杜甫的《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水。”仇兆鳌说:“此望东岳而作也。诗用四层写意:首联远望之色,次联近望之势,三联细望之景,末联极望之情。”(仇兆鳌注《杜甫全集》)全诗立骨在一个“望”字。
  “一字立骨法其实就是取全文之眼,而‘眼’即是作者对笔下事物的特有发现或独特感受。所以深究材料的内蕴,抓取其核心意义,并将其一贯到底。”(路德庆《普通写作学教程》)比如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以及王安石的《伤仲永》就分别以“乐”字和“伤”字涵盖全文。
  读《我的空中楼阁》,笔者以为全文立骨在“空中”二字。
  何谓“楼阁”,小屋也;为何叫“空中”楼阁,因为小屋建在半山上,“适于心灵散步,眼睛旅行”;在半山上就可叫“空中”么?不是,因为小屋建在山上,小屋的前后都是树,从山下往山上看,小屋在树的遮掩簇拥下,小屋只露出“一些线条”,“一角屋檐”,“一排屋瓦”;树影晃动,那小屋若隐若现,似鸟如蝶,凌空而起,给人一种“像鸟一样,蝶一样,憩于枝头”的空中之感。
  文章的前8个自然段,通过山、小屋和树的映衬描写,让读者明白了小屋成为“空中楼阁”的缘由。
  下文围绕着“空中”二字,写了楼阁的“领土”和“领空”“空中花园”以及“空中走廊”,最后点出“我”的小屋是“烟雾之中”、“星点之下”、“月景之侧”的“空中楼阁”。
  细研此文,觉得运用“一字立骨法”来布局此文,妙则妙矣,但还不算奇,此文的构思之奇还不在立骨“空中”,而在立骨之源——奇妙的比拟想象。
  比拟是一种修辞,为中外众多作家喜爱。从根本上讲,比拟其实是一种想象,作家在感知事物的过程中,通过想象,可以做到物我相融,从而神思飞扬,成就妙语名文。
  从修辞学角度讲,比拟可分拟人和拟物两种。所谓拟人,就是把物当人来写,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拟物又可分二类,一种就是把人当物来写,比如《木兰辞》的结尾:“雄免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另一种拟物是把甲物当乙物来写。无论是把物当作人来写,还是把人当成物来写,最终还是为了更好地表达人的感情。前二种方法在中国作家作品里是常见的,第三种技法并不常用,更不用说拿它来结构全文了。
  李乐薇正是运用这种最不常用的方法来巧构此文的。
  我们不妨做这样的假想,在一个清晨或者傍晚,在一个雾日或是圆月之夜,回家的李乐薇在山下仰望自己心念的小屋时,忽然有了一个奇妙的发现:那个高居半山,远离尘嚣的小屋,在树影遮掩中,如鸟如蝶,浮在树头。它像一张剪纸,贴在圆月之旁;又如蓬莱的海市,笼罩在云雾之中。这正是自己独立人格追求的写照,现实生活中独觅而得的“空中楼阁”!
  李乐薇的内心一旦于外在找到同境,他的创作激情就找到了宣泄的突破口。“小屋”→“空中楼阁”→“家”,作家的内心随后进行了一场丰富的比拟想象:
  小屋—家院→空中的家院—领空—开放性的院子;
  家院—围墙→空中的围墙—地平线(天地相边的一道孤线);
  围墙—围墙里的花园—紫藤、月季、喇叭花、圣诞红→空中的花园—云或霞—上帝玩赏的牡丹或芍药;
  家园中的环境—空气、光线→半空中的空气清香,光线科学、浪漫;
  家园通向外面的路—山道→空中的走廊—幸福的阶梯;
  家庭—娱乐→空中的娱乐—虽不养鸟,鸟语盈耳;有幅巨画,名叫自然;
  一连串的比拟想象一下子涌到了作家的脑中,李乐薇拿起笔来,几乎无须构思——奇妙的比拟现象不仅已经成就了文章天衣般的结构,更使作家头脑中妙语连出,他提起笔来:“山如眉黛,小屋恰似眉梢的痣一点……”。
  王建东,郝雪梅,中学语文教师,现居江苏新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