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道士塔》的两重性

作者:崔 雁




  余秋雨的散文《道士塔》入选高中语文教材第三册,无疑给中学语文教材注入了新鲜血液,吹进了清新文风。《道士塔》代表了余秋雨的散文模式,即“链环式结构”。余秋雨刷新了散文叙述的一般模式,站在历史高度,以记叙生动感人的史料、掌故作基础,运用具有学者气度的表达方式,对人类文明特别是民族文化进行审视与反思,从历史中参悟人格,从哲学中发掘诗意,提高了散文的文化品位,具有较高的欣赏价值。纵观中学语文散文篇目,余秋雨的《道士塔》堪称标新立异,独树一帜,别具特色,崭领风骚。
  但也有人认为《道士塔》在叙述风格上有违散文的基本特征,把散文当小说描写,用虚构代替了写实,用主观想象代替了历史真实,很容易让学生染上散文虚构的毛病;在思想情感上尖酸刻薄,书生意气,视角变幻太快,观点正说反说,不易引导学生读懂文章主旨,理解作者的思想感情,把握人物的性格形象。
  为什么《道士塔》入选高中语文教材会有如此争议?我认为,这都因为《道士塔》有诸多的两重性。
  一、《道士塔》叙述风格和思考视角上的两重性。
  《道士塔》是典型的余秋雨散文模式——“链环式结构”,即把一个相对完整的事件,根据不同的需要切分成若干个相对独立的小集体,彼此相连又各具独立性,随叙述的演进不断推进感情的深化。《道士塔》由塔写到人,由人写到事,由事写到史,由史写到情,由情写到思,像链条一样环环相扣,层层演进。但它也有着藉史抒怀散文的传统手法,如“珍珠一线穿”、“形散神不散”、“藉史抒怀”、“以史观今”、“以小见大”、“夹叙夹议”、“对比反衬”、“有详有略”等等。《道士塔》几乎都运用上了这些散文写作的传统手法,只不过在散文叙述的传统模式上采用链环式结构,在叙述风格上大胆尝试创新,对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进行了合理虚构和艺术加工。
  如描写王道士用石灰粉刷敦煌莫高窟壁画,用铁锤捣毁洞窟雕塑垒建天师灵官,王道士发现洞窟经卷,并送往官员审看,王道士的品位、受骗及送客的情景,都写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十分精彩,有很强的现场感和感染力,仿佛作者就在现场,也让读者恍若身临其境。正是这种类似小说的合理虚构和艺术加工引来了争议,褒贬不一,毁誉参半。
  《道士塔》的思考视角也是独具匠心的,挺像绘画中的“散点透视”,诗歌中的“跳跃思维”。《道士塔》时而由今寻古,时而由古映今,古今时空自由转换,时而出于民族尊严,时而站在学术角度,思考视角灵巧变幻,这不仅丰富了作者的多视角审视、多层次思考,而且拉近了读者与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的心灵和时空的距离,让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如临其境,如经其事。如“历史已有记载,他是敦煌石窟的罪人”——历史的审视角度;“这是一个巨大的民族悲剧”——民族悲剧的思考;“王道士只是这出悲剧中错步上前的小丑”——为王道士辩护;“他们不断暗示,是他们的长途跋涉,使敦煌文献从黑暗走向光明”——文物盗贼的得意心态;“他们都是富有实干精神的学者,在学术上,我可以佩服他们”——学术研究的角度;“偌大的中国,竟存不下几卷经文”——对腐败社会和黑暗官场的鞭挞;“他们不愿意抒发感情,只是铁板着脸,一钻几十年,研究敦煌文献“——中国专家的心态;“这几年的成果已经表明,敦煌在中国,敦煌学也在中国”——日本学者的看法……
  这些思考视角不断在变换,造成了目不暇接、摇曳多姿、正反交替、五味纷杂的效果,但对教师的教学和学生的理解确实增添了难度和深度。
  二、《道士塔》主体意识和思想感情上的两重性。
  余秋雨的散文有一个显著特征,那就是强烈的主体意识,也就是“感性体验”。他把自己鲜活的文化生命融入散文,让“我”在散文中嬉笑怒骂,歌吟鼓呼,与古人面对面交谈,与历史事件正面撞击实话实说,因而激情喷发,魅力四射,具有很强的感召力。
  《道士塔》的主体意识更是强烈鲜明,直抒胸臆。如写完王道士粉刷石窟壁画、砸毁千年佛像后,作者写道:“今天我走进这几个洞窟,对着惨白的墙壁,惨白的怪像,脑中也是一片惨白。我几乎不会言动,眼前直晃动着那些刷把和铁锤。‘住手!’我在心底痛苦地呼喊,只见王道士转过脸来。满眼困惑不解。是啊,他在整理他的宅院闲人何必喧哗?我甚至想向他跪下,低声求他:‘请等一等,等一等……’但是等什么呢?我脑中依然一片惨白。”在这凄切的乞求和愤懑的呼喊中,我们仿佛看到了作者那颗拳拳赤子之心,充满了对民族文化的珍视和对祖国的热爱。
  再如,在引用一个当代诗人写给火烧圆明园的额尔金勋爵的诗句后,作者写道:“对于这批学者,这些诗句或许太硬。但我确实想用这种方式,拦住他们的车队。对视着,站立在沙漠里。他们会说,你们无力研究;那么好,先找一个地方,坐下来,比比学问高低,什么都成,就是不能这么悄悄地运走祖先给我们的遗赠。我不禁又叹息了,要是车队果真被我拦下来了,然后怎么办呢?……”作者愤懑激昂之后,笔锋一转,发出浩叹,令人震颤,情感的痛苦顿时转为思想的痛苦。
  作者主体意识强烈鲜明,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忧愤调侃尽情宣泄,使得思想感情也呈两重性喷发出来,一种是爱憎分明的,另一种是反话正说或正话反说的。
  如:“就在这时,欧美的学者、汉学家、考古家、冒险家,却不远万里,风餐露宿,朝敦煌赶来。他们愿意变卖自己的全部财产,充作偷运一两件文物回去的路费。他们愿意吃苦,愿意冒着葬身沙漠的危险,甚至作好了被打、被杀的准备,朝这个刚刚打开的洞窟赶来。”这是典型的反话正说,表面上是敬佩这些文物盗贼的冒险牺牲精神,其实是在嘲讽他们盗窃中国文物的疯狂与无耻。
  再如:“斯坦因他们回到国内,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他们的学术报告和探险报告,时时激起如雷的掌声。他们在叙述中常常提到古怪的王道士,让外国听众感到,从这么一个蠢人手中抢救出这笔遗产,是多么重要。他们不断暗示,是他们的长途跋涉,使敦煌文献从黑暗走向光明。他们都是富有实干精神的学者,在学术上,我可以佩服他们。但是,他们的论述中遗忘了一些极基本的前提。”这也是反话正说,虽然在写文物盗贼们的学术成功与辉煌,实干精神的可敬可叹,但仔细琢磨,不难揣摩出作者对文物盗贼的鄙夷愤懑之情,作者是在用曲笔讥讽揭露文物盗贼的欺骗性和虚伪性,暗示他们的实干精神其实就是强权霸道,就是巧取豪夺。
  由于作者主体意识和思想感情上的两重性,使得情感曲折复杂,观点正反交错起来,对于涉世不深、读史不精、悟性不强的学生而言,往往会造成思想混乱,理解偏差,以致有学生读《道士塔》后感叹:是这些外国学者挽救了敦煌文献啊!他们的冒险精神和实干精神是值得我们国人敬佩和学习的啊!在这点上,教师是应该特别重视,讲深讲透,正确引导学生的。
  三、《道士塔》人物形象和道德评价上的两重性。
  《道士塔》着重写了两个人物:王道士和斯坦因。对他们的形象刻画和道德评价也是具有两重性的。作者摈弃了传统散文写人物脸谱化、图解化、归类化等弊病,而是客观公正、按照生活逻辑和历史脉络去刻画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让他们活生生、赤裸裸地暴露在读者面前。
  譬如写王道士,作者既谴责他,“他是敦煌石窟的罪人”,又同情他,“王道士只是这出悲剧中错步上前的小丑”,既辛辣讥讽他,如王道士粉刷敦煌壁画、捣毁千年佛像等黑色幽默似的描写,又为他开脱辩护,如写王道士如何长途跋涉将文物送到官府,而官员们并不重视,“没有那副赤肠,下个决心,把祖国的遗产好好保护一下”,而是窃入私囊,或拿去巴结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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