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祝福》中色彩描绘的象征意味

作者:黄则成




  在《祝福》的开头,作者给我们介绍“祝福”景象时,展示了当时独特的“新年”氛围,从作者所作的色彩描写上看,如果只单纯地把它看成是对当时环境的直接呈现,是对自然景象的如实表现,那就未免太简单化了。“祝福”原本是充满喜庆祥和的新年大典,和这种喜庆气氛相谐相称的自然景观是很多的,作者为什么单以“灰白”、“阴暗”、“夜色笼罩”这些显示“灰暗”的色调来表现当时的景象?这显然有作者的意图。我们在领会作者在这里所作的色彩描写时,分明感到了天地间灰暗的浓重,就像有一幅灰色的天幕,笼罩在鲁镇的上空,心里产生的是沉重、压抑、憋闷和窒息的感觉。联系到作者描写的鲁四老爷书房所散发出来的浓重的封建礼教气息,知道这分明就是当时社会现实的真实写照,是祥林嫂所生活的社会环境的具体再现。
  这种色彩上的灰白色调和现实中的灰暗社会恰是相似而统一的,这也正相应了象征手法的运用特点。从艺术效果的角度说,作者以“灰”“白”这样的冷色调来象征阴冷、沉重的时代特点,让读者感受到了压抑、窒闷的时代气息,产生了悲凉、沉重的情绪,进而产生对人物悲剧命运的同情;从写作意图上看,鲁迅先生就是要通过色彩的象征表现,来揭示人物在当时社会悲剧命运的必然性,有为着“揭出病苦,引起(大众)疗救注意”的目的取向。
  《祝福》中,运用色彩描写比较突出、集中的地方是对祥林嫂的肖像描写。在对祥林嫂三次出场的肖像描写中,作者通过色彩描绘,不仅写出了生活变故、社会迫害给她带来的相貌变化,更是以象征手法艺术地映照出人物在生活磨难之下悲苦的心态,暗示出人物在那个时代必然的悲剧命运。
  祥林嫂第一次到鲁镇:“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以蓝乌为主色的服饰,头上扎的白色头绳,表明了此时祥林嫂寡妇的身份,“青黄”的脸色揭示了祥林嫂一直所经受的苦难的生活,“红”色的两颊在一片深色主调中耀眼突出,这显示了祥林嫂正值二十六七岁时所应有的活力和生命形态。她第二次到鲁镇,是同样的孝服,同样的脸色,不一样的只是脸上红色的亮点消失了,这正是丧夫失子的再一次生活悲剧给她带来的沉重打击之后而产生的巨大变化。当她最后一次出场时,我们从作者所作的色彩描写上来体认祥林嫂的遭遇变化,无疑会产生强烈的震撼:“五年前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头发由“花白”到“全白”,脸色由“青黄”到“黑黄”,这种色彩变化,让我们看到了祥林嫂在饱受生活磨难之后过早地衰老了,本是正值盛年,却是一副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形态,显然祥林嫂在巨大的生活折磨之下已丧失了应有的生气和活力!
  “哀莫大于心死”,鲁迅先生更是通过在色彩描写上所寄寓的象征手法赋予了色彩鲜明而具体的情感内涵,揭示了祥林嫂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丰富而强烈的内心感受。祥林嫂第一次到鲁镇时,作者用“青黄”来描绘她的脸色,不仅反映了祥林嫂当时客观处境的艰难,也反映了祥林嫂作为一个小媳妇,作为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寡妇,深受封建宗法制度和礼教迫害,内心是忧郁、痛苦和悲凉的。这样的内心情绪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应该是贯穿于祥林嫂一生的基本的心理状态。这时,作者也写到了祥林嫂两颊上的“红”色,对此,我们说,这不能简单地理解成是年轻妇女活力的显现,还应该看成是祥林嫂对摆脱婆婆压迫,进入全新生活时兴奋和激动心情的外露,毕竟祥林嫂当时还年轻,对生活还是抱有希望的。尽管以后在鲁四老爷家的生活仍是受压迫和奴役,但后来出现的脸色“白胖”的变化,正照应出了祥林嫂在这一段生活里心里是满足的,心情是舒畅的。这也对应了鲁迅先生说过的“暂时做稳了奴隶”时的心理状态。“青黄”是一种冷寂的颜色,它往往象征着清冷、孤独和悲凉;“红”是温暖的颜色,它常常象征着温暖、热烈和活力。作者在这里就是以这两种不同的色彩象征出了人物不同的内心世界。这两种色彩又是截然对立的,作者将这两种对立的色彩结合在一起,又意在通过这种亮丽而短暂的“红”色来映照祥林嫂一贯而长久的悲苦的内心世界,它突出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的悲剧性,使祥林嫂的命运更添悲剧色彩。
  在后来的表现中,随着她境遇的逐渐恶劣,封建礼教迫害的加剧,祥林嫂进行了一系列的挣扎和反抗,作者这时又写出了她在这个过程中相应的相貌色彩变化:“脸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死尸似的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两眼上便都围着大黑圈”,“脸色同时变作灰黑”,“头发也花白起来了”,“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脸上黄中带黑”,等等。这种相貌上的色彩变化,恰切地写出了祥林嫂在鲁镇前后巨大的心理落差,艺术地表现出了祥林嫂在挣扎和反抗之中孤寂、无奈,以至绝望的的心理变化,反映出了祥林嫂在封建礼教迫害之下精神逐渐崩溃的过程。看到这样的色彩变化,读者也无不会从这些色彩象征中感到作者对人物悲剧结局的暗示,而这种暗示也使得“读者沉浸在那情境里,关心着主人公的命运”(石在中《鲁迅小说与传统文化》),艺术的力量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黄则成,语文教师,现居江苏睢宁。本文编校: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