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踏雪
作者：盛广新
踏雪的地点嘛，千万别选在南方。南方冬天虽然有梅花相伴，香气诱人，但是你不能朝地面看，那里往往没有积雪。脚下是脏污的雪水和萎黄的叶子，你别无选择。太朝北的地方，不能踏雪。那里雪又太厚，深可没膝，或者及腰，少了踏雪时的轻松。当然黄河中下游是最好的。你想，洁白的雪花一片一片地积攒下来，蓬松的像蛋糕，脚踩上去刚刚没过脚踝，咯吱咯吱地在你的脚下笑着。那份欢乐逗得路旁的树都会浑身颤抖，将枝条上的乱琼碎玉撒你一身，瞬间年少的你变成了眉毛胡须都发白的老妖精，成了给孩子送去礼物的热情的圣诞老人。别人冲着你笑，你也冲着他们笑，因为他们已经跟你一样了。
时间嘛，最好选在清晨或者黄昏，最好是个斜阳铺设的时辰。阳光给洁白的雪染上晕红，既不会显得惨白，让人感到透骨地寒意，又不会过于耀眼。
踏雪应该有个同伴。太年轻的不行，吵吵闹闹地败了踏雪的雅兴。岁数太大的也不行，颤颤巍巍地，你得时刻提防着他不小心摔破骨盆。那样太累，哪有心思赏景。最好是有一位雅士，或者身着红衣的佳人，伴着你，或吟笑徐行，或牵手畅叙，彼此心心相印。
此时——
如果你是一位樵夫，漫天的雪对你也许算不得很坏的事情。赶上一头精瘦的毛驴，驮上两捆干柴，踽踽行走在山坡上，身畔跑前跑后的是舍不得离开母亲，对于生活艰辛没有感觉过的驴驹。小驴驹的欢乐会驱走你旅途的疲劳。此时的你也许会幸运地碰上瑟缩地挤在一处的猴子，他们对你挤眉弄眼，讨要吃的。也许会惊起树丛的一群野鸽子，它们噗噗噜噜地绕着你的头顶盘旋一会，又落回原处。至于天寒时节这两捆柴说不准还能卖上个不错的价钱。
如果你是一位厌倦了官场的名士，那么这样的天气里，你千万不可举杯独酌。撇开是非吧，踏着积雪，或者乘着牛车，带着侍从，走访一位你久违的朋友。跟他坐在南窗之下一边听着蓬蓬的雪落下竹枝的声音，一边在一个红泥小火炉上坐一壶酽茶，毫无拘束地谈着桑麻，那是何等的惬意。或者摆开棋盘让丁丁的博弈之声，将你带入一个完全没有是非的境界。
如果你是一位丈夫打工在外的婆姨，这漫天的积雪刚好给你送来了半日清闲。那么就请你关好鸡舍猪笼，踏着积雪迈过小桥到对面的大妹子家去，妯娌姑嫂热热闹闹地挤在炕头，炕洞里的火红红的，白色的烟雾从烟囱里钻出来，如同蛇的信子软软地吐着。你拿起剪刀来剪“喜鹊踏梅”贴上窗棂，她剪一个“打工归来”慰藉相思，一枚“八子拜寿”活灵活现惹得没牙的公公笑得直咳不止。
当然，你也许是一位备战高考的学子，这厚厚的积雪也是老天给你的礼物。别呆坐在书桌前，踏着积雪找几个学友，在雪地上撒欢吧，你们身上那五颜六色的防寒服会成为隆冬时节最美丽的花朵。每一个学生都可能成为艺术家，书法家，你们可以以大地为画布，以墙壁为黑板尽情画出你们的美丽，写出你们的心声。世界会感谢你们这些行为艺术家的。
我想起了另一幅图景。一群庄稼汉，迎着北风归来，身上落满积雪，头上却冒着热汗，手里拿的是扫雪的扫把。几百年了，他们已经习惯在下雪天将连接各村的路面积雪清扫干净，为亲戚来往和学童们上下学方便，没有报酬，没有检查，没有领导表扬，他们不需要这些。天地自有公道，何须嘴上说出。他们是一群实在的人。
当然，鸟雀呼晴，太阳斜斜地映照在屋脊上，被风旋走积雪的院子中间，架一个笸箩，撒几把谷子，一群接一群的麻雀扑鲁扑鲁地落下来抢食吃，也自有一番情趣。不要学鲁迅先生捕鸟，鸟是客人，就让他们尽情享用吧。
还是让雪静静地下着，风也纹丝不动。那么我们别在家里窝着，走出去踏雪去吧。
盛广新，语文教师，现居陕西西安。本文编校：左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