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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舟记》奇美艺术管窥

作者:陈剑峰




  《核舟记》是远在数百年前我国民间艺人精湛绝伦的雕刻技艺的一次辉煌的展示。全篇仅400余字,却紧扣“核舟”奇巧的特点,把上面雕刻的复杂琐细的物态述说得精细详尽,活灵活现,使人一目了然。它不仅完美地再现了“核舟”的形象,而且有力地表现出雕刻家王叔远的聪明才智、绝妙技艺,表达了作者的赞美之情,由此足见文章结构的严谨、精巧和语言的准确、精练,不愧是《虞初新志》中的一篇奇文。
  品读此文,我们不能不感叹于核舟之“奇”及文章之美。
  
  一、核舟之奇
  
  文章首句“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作者由“奇巧”入笔,首先介绍明代雕刻匠师王叔远技艺的精湛超凡,能够在“径寸之木”上,雕刻出宫室、器皿、人物、鸟兽等各种各样的物体形状,让人惊奇;而且匠师在小小的材料上,雕出什么像什么,无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让人赞叹。仅仅三十多个字,匠师的雕刻技艺之奇便展露在我们面前。
  如果说首段的概略介绍还让人对雕刻技艺的“奇”停留在表层认识的话,那么主体部分对核舟的详细介绍,则是对“奇”的具体展示,主要体现以下几点。
  1.内容丰富之奇。核舟从头到尾大约“八分有奇”,高也只有二分上下,体积之小可想而知,可就是这样一只长度不足一寸的小小的桃核,竟雕刻了五个人,八扇窗,三十四个字;刻了竹篷、船桨、火炉、水壶、手卷、念珠各一件。所刻内容之丰富让人称奇。
  2.笔触细微之奇。雕刻家笔法工细,注重细节。“卷底衣褶”之绉纹都可见到,佛印左臂上的念珠“可历历数也”;船舱刻有八扇小窗,“启窗而观,雕栏相望”;窗上还刻有对联,共16个字;船背上的题名“细若蚊足,钩画了了”。微细之处都如此清晰明白,显示了刻工之不凡,让人称奇。
  3.人物逼真之奇。核舟虽小,但作者通过细致的观察,丰富的想象,使其所雕刻的人物形神飞动,神态逼真:①以形显神。苏东坡“峨冠而多髯”,饱经世事而所好执着,“左手抚鲁直背”,与之“共阅一手卷”,可见苏东坡钟情诗画,笃于情谊;黄鲁直“右手指卷,如有所语”,与友同读,倾襟吐言;佛印“袒胸露乳,矫首昂视”,“卧右膝”,“竖左膝”,“挂念珠”,表现出超尘脱世的神情,宛然弥勒在前。三人形貌栩栩如生,性格气质各呈其态。舟子中的“居右者”“若啸呼状”,动作粗犷,神态悠闲;“居左者”“视端容寂,若听茶声然”,神色平静,神态专注。②对照鲜明。苏东坡和佛印,一为才高情笃的诗杰,一为超尘脱世的名僧,情态迥异;舟尾的二个舟子,一个粗犷、悠闲,一个平静、专注,鲜明的对照更显雕刻之功,人物形象之逼真让人称奇。
  4.雕塑语言之奇。《核舟记》所描述的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核舟的“灵怪”不仅仅表现在人物众多,刀法精细,情态逼真上,更主要表现在它通过精心的构思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的刻画,用雕塑语言表现出“大苏泛赤壁”这一主题,从而给人以艺术美感的享受。在距作者王叔远五百多年前的壬戌秋冬,北宋文学大师苏轼曾两度与客泛舟夜游赤壁,为后世留下脍炙人口的前、后《赤壁赋》。在名人和名篇早已深入人心的情况下,再来反映这一题材难度很大。然而正是在这点上,表现出雕刻者非凡的功力。首先,雕刻者在史实的基础上,塑造了苏轼与黄鲁直、佛印同游赤壁的形象就是一个创举,使人耳目一新,比起《赤壁赋》的“有客”、“与客”的闪烁其词来,更觉真切动人。其次,借助“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对联,巧妙地把读者引进《赤壁赋》所创造的艺术境界,构成了核舟的广阔背景,大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灵气。第三,所塑造的船头人物各具情态,栩栩如生,有主从,有呼应,无不与“泛舟赤壁”的主题契合。第四,通过舟尾一楫“横卧”,二舟子分居左右,神情平静悠闲,给观赏核舟的人造成了江上泛舟的实感,与苏轼《后赤壁赋》中“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的意境暗合,巧妙地来表现主题,构思之巧让人称奇。第五,“壬戌秋日”的题款,也曲折地传达出作者对前代风流的仰慕之情。
  
  二、《核舟记》之美
  
  核舟之奇令人叹为观止,《核舟记》之美同样使人赞不绝口。
  1.笔法呼应之美
  文章第一部分概括介绍王叔远技艺的精巧,是总说。第二部分先总提一句,指出核舟的长短、大小,然后按各部分的位置,依次进行分说:先写船舱的格局、配备和装饰,次写船头三人的状貌神情,再写船尾舟子的神态,最后写船背的题款印章。文章的内部结构很严谨。第三部分又是总说,以一连串的数字作综合统计,加深了说明效果。这种总分结合、依次介绍、逐一描述的写法,有条不紊,给人以深刻、清晰的美感。文中舟子的情态和泛舟的主角的情态相呼应;“盖简桃核修狭者为之”,补充说明原材料“修狭”的特点,呼应开头“因势象形”;以“奇巧人”发端,又以“技亦灵怪矣哉”的赞叹作结,前后呼应使全文首尾贯通,浑然一体。
  2.语言精确之美
  核舟作为古代雕刻的艺术精品,它离不开雕刻家的精雕细琢;《核舟记》作为初中课本的一篇范文,它离不开作者的精美语言。
  《核舟记》语言的精确说明得力于作家的细微观察和妙手偶得,才使本文达到雕刻的精美与语言精确的完美统一。如果没有极佳的核舟素材,再高妙的作家也只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本文第二段只用80来字就清楚而准确地交待了核舟的形体大小、舱、窗、雕栏、刻字等五项内容。作者的文字稍不简洁,就不是80字能说清的。又因核舟的工艺是微型的,所以用词稍一马虎就可能欠准确,如二段中的“约”“有奇”“许”“旁开”“右刻”“左刻”和三段中的“卷端”“卷末”“微侧”等语词都恰如其分,却又十分精练,使读者一看就清晰明白。
  《核舟记》对人物情态的描绘逼真而生动,得益于动词选用之精当。如描绘船头三人用“现”、“袒”、“露”、“诎”、“倚”等动词,描绘船尾舟子用“仰”、“攀”、“执”、“抚”等动词,这些富有表现力的词语使得人物形象活泼生动、呼之欲出,足见语言之精美。
  3.形象鲜明之美
  核舟这一“奇巧”的工艺品所塑造的每个形象之所以能鲜明而突出地表现在读者面前,那就是作者能依托核舟这一事物进行丰富的联想和想象,再结合合乎情理的逻辑思维,使核舟上的事理逻辑与作者的语言逻辑完美统一,才如实生动地再现了苏、黄、佛印及舟子共五人各不相同的职业身份、志趣爱好、各为所事及细微动作,使他们各自的形象都淋漓尽致地表现在读者面前,如写鲁直“若有所语”,佛印的神情“与苏黄不属”,舟子中的“居右者”“若啸呼状”,“居左者”“若听茶声然”,所刻之字“细若文足,色画了了”。这些语句不仅使核舟上的人物在读者面前形象鲜明,而且使之具体生动。《核舟记》的语言看似古朴、实则精彩,特别是“珠可历历数也”一句使人感到那颗颗念珠历历在目,让人叫绝。
  
  三、核舟、《核舟记》之奇美
  
  艺术离不开想象创造。优秀的艺术品蕴含了作者的想象之奇与创造之美。
  王叔远创作核舟,其匠心主要是舟上的五个人物——东坡、佛印、鲁直以及二舟子。这不仅使《赤壁赋》中“苏子与客泛舟”之“客”具体化了,而且巧妙地暗示了苏东坡那时的心境。这需要他超人的想象。东坡与鲁直均在政治上不得志,他们在艰难仕途上萌动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的退避思想,相当自然地与皈依佛门的佛印和尚的心扉互叩,故王叔远发挥艺术想象将他们三个请到了一起,这实在是读透了《赤壁赋》,读透了“苏东坡”!更何况,两个配角(二舟子)的一文一野的形态,又从另一侧面烘托与渲染了三位游客的独特心境——胸中有多少块垒之气,眼前有多少恬静与淡泊!作为雕刻艺人,王叔远在表现以上内容时只能捕捉与刻画瞬间的人物形象,为人物造型,让人物的组合形式、人物的外在姿态默然无声地“说话”。
  魏学洢在审视核舟时侧耳倾心地聆听了这种奇妙的“说话”,并且用文字媒介传神地再现了这种灵魂的语言。他发挥最佳的想象力,借助一系列动词——执、抚、指、语、矫、视、卧、竖、倚等等的描写,让我们清晰地看到了人物的一系列动作,并由此去透视人物的心底波澜:东坡和鲁直是那么亲密地靠在一起,他们“共阅一手卷”,简直到了如醉如痴的地步;佛印和尚到底更为超脱,他的整个架势几乎与弥勒佛毫厘不差。这里,作者根据自己的审美体验,过细地鉴别了苏、黄与佛印的微妙差异,苏、黄二人毕竟徘徊在退避与进取之间,故研读起手卷来不免执著痴迷,云“空”未必“空”;佛印却是“袒胸露乳”,放浪形骸,“矫首昂视”,目空一切,其神情自然与“苏、黄不属”。这是《核舟记》作者的独到领悟,王叔远在刻舟时可能有此含意,但经过魏学洢的想象创造、妙笔点染,其内蕴就更为醒目了。
  至于对二舟字动态的描述,作者看来也有所寄寓。他们一个倚衡木任小舟随波飘荡,一个执蒲扇默默地烧茶,都很“静”,都有点“飘飘乎”;但二人的个性表现不相同,一个是“右手攀右趾,若啸呼状”,另一个是“视端容寂,若听然”。看来,无论是仰天长啸,还是心清如水,只要能与大自然融合在一起便能得其所哉,享受人生的乐趣啊!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魏学洢向苏、黄、佛印三人送去的会心的微笑呢?
  综上所述,王叔远的核舟无愧于精美绝伦的微雕艺术园地里的奇葩,魏学洢的《核舟记》无愧于精美雅致的文学宝库里的上品。它们珠联璧合,争奇斗艳。把玩之,心有灵犀;品读之,满口余香;咀嚼之,沁人心脾。
  
  陈剑峰,语文教师,现居江苏南通。本文编校:高述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