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将进酒》的悲怆意蕴

作者:项昉初




  凡是论及李白的诗歌,几乎都认为它具有“特有的飘逸、奔放、雄奇、壮丽的艺术风格”(《唐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以致对其悲怆面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据统计,在他可编年的943首诗中,悲怆诗473首,豪放诗57首,比例是8:1强。他的悲怆诗不仅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内容之丰富,艺术价值之高,也是极为引人注目的,例如《将进酒》《北风行》《秋浦歌》(“白发三千丈”)《月下独酌四首》《丁都护歌》《登金陵凤凰台》《战城南》《南奔书怀》《把酒问月》《金乡送韦八之西京》等。可见,他的诗大多数并不是人们印象中的那般浪漫,而是在悲怆的痛苦中徘徊、挣扎。下面我们以《将进酒》为例试作分析。
  李白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将进酒》呢?这还要从那个时代和李白的经历说起。
  “开元之治”是唐王朝的鼎盛时期,当时国力强盛,经济发达,文化繁荣,这使得青年时代的李白树立了远大的志向,决定要干一番“大济天下苍生”的事业。但“开元之治”毕竟是封建社会的盛世,它既有耀眼的光明面,也有潜伏的阴暗面。就在“开元之治”如日中天之时,封建统治阶级渐渐脱去了“开明”的外衣,朝廷广开才路的诏令也越来越变成了一纸空文。但光明面还是能给人以强大的诱惑力。李白以为自己的怀才不遇,报国无门,只是时机没有到;一旦时机到来,自有飞黄腾达之日。因此,他一方面对唐王朝产生了怀疑和失望,一方面又对它抱有极大的幻想;一方面为自己的青春易逝而悲叹,一方面又觉得来日方长,将来必定大有所为而给自己以安慰。
  该诗写于开元二十三年,李白三十五岁,正是用事之年。是时,李白在洛阳遇到好友元丹丘,后被邀至元的住处,恰逢另一位好友岑勋也来到元丹丘处。三人高兴至极,于是开怀畅饮,促膝长谈到深夜。他们时而眉飞色舞,豪情万丈;时而感叹命途多舛,欷歔不已。李白想到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尤其是早生华发而功业未就时,长久郁积于心的苦闷便喷薄而出,由眼前之景化作了名传千古的诗篇《将进酒》。
  诗人远眺黄河:那黄河之水迤逦千里,仿佛从天而降,直奔东海。他感到自己的美好时光,就像这滚滚东流的黄河之水一样,一去不复返。自己满头的青丝很快就变成了霜雪,不禁悲从中来。这悲是出于对现实生活的强烈不满以及由此产生的矛盾痛苦,是大丈夫能“济苍生”、“安黎元”的一种愤慨和呼号。
  正当诗人悲叹之际,那“开元之治”耀眼的光芒仿佛在天边闪耀,那建功立业的豪情还在他心中燃烧。于是他拿起酒怀,弹奏乐曲,高歌一行行欢快的诗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正当他陶醉在及时行乐和对未来的憧憬之中时,多年来怀才不遇的愤懑又涌上了心头。这时的李白遇到了士大夫千百年来难以解决的内在矛盾,即“入世”与“出世”的矛盾,“达则兼济天下”与“穷则独善其身”的矛盾。士大夫受儒家“入世”思想的规范,一直以“兼济天下”为己任,忧国忧民,立功立言。可是现实生活太令他失望了,于是在他“尽欢”之余,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虚无飘渺的颓废情绪: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在他看来,功名富贵都是身外之物,自古以来的英难豪杰又算什么呢?要想名垂青史,还得醉生梦死地走一回。也许是友人担心他饮酒过多,便故意说没钱买酒了。李白却偏偏不肯罢休,接着高歌: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你看那才高八斗的曹植被弃置不用,也只有靠饮酒来打发时光,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呢?没有钱买酒吗?把我的“五花马”、“千金袭”拿去换美酒吧!换了美酒我们就一醉方休,把心中的苦闷一扫而光吧!
  诗人忽悲忽乐,忽乐忽悲,悲中有乐,乐中有悲。这种思想感情上的跌宕起伏,反映了诗人内心的矛盾冲突:或仕或隐,或“入”或“出”,也正反映了唐代社会光明与阴暗相交错,光明掩盖阴暗的时代特征。
  综上分析,李白虽为诗仙,却非一味的飘逸,内心深处也有难以排遣的苦闷。他的生活总地来说,是无所适从:欲济苍生,却怀才不遇;欲借酒浇愁,又难耐寂寞;曲高和寡,而终不被重用。正是自己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以及强烈的孤独意识,使他只有从孤芳自赏的自我陶醉中获取心理上的满足;从纵酒狂歌、放浪形骸中追求精神的超脱。这就使得李白的一些诗具有虽悲痛而不抑郁,虽伤感而又雄健的特点。这种特点又恰恰最能给人造成错觉,以为李白心中始终是充满欢乐和自信的。因此,以《将进酒》为代表的众多诗篇具有典型的悲怆风格:豪中有悲,悲中见豪;豪是出自孤独的人格力量,悲是源于现实的痛苦遭遇;豪是诗歌的外在特征,悲是诗歌的内在风格。
  项昉初,语文教师,现居湖北麻城。本文编校:晓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