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7期
月亮花
作者：明晓东
我从草垛背后探出满是泥巴的头来，阿娇放下手中的一块烂泥说二狗子哥你说月亮里真有一棵永远砍不断的树吗?
我说傻丫头，连奶奶的故事都不信以后不跟你玩了。
阿娇咧了咧小嘴，刚要哭出来的时候我说奶奶讲的故事都是真的，月亮里真的有一棵树，是一棵好高好大的山樱桃树，你看树梢上的几颗山樱桃好大好红呵。
阿娇抬起扮新娘时被我涂上红泥的脸蛋，亮闪闪的眼睛望着我，嘴里滋滋地咂着口水。
我说阿娇别哭，等我长大了爬上月亮一定采回满满一篮好大好红的山樱桃给你。
阿娇笑了，两颗眼泪在大眼睛里打着转转说二狗子哥你真好。
我俨然一副男子汉的样子，用沾满尿泥的手背使劲地抹去嘴唇上方刚刚探出头来的两条鼻涕，阿娇便捶打着我的肩膀说白狗出洞!白狗出洞!
我乖乖地说到时候我把采到的月亮里的山樱桃拣最红最大的都给你。阿娇很好看地笑了。
大人们说坟场后的老槐树上曾吊死过一个女人，小孩是万万不能到那里去的，很容易被那个孤独的冤魂叫去做伴的。可是只有我和阿娇在这里玩得最开心。
那年夏天树上结满槐豆的时候，树丫上开了一种奇怪的花。我说也许这就是奶奶讲的故事里的月亮花吧。
阿娇说不对，月亮花是长在海里的。
可是我们谁也没有见过海是什么样子。
我说可能老槐树就是海，这么好看的花不是月亮花是什么。
阿娇踩着我的肩膀边采着月亮花边说等长大了做新娘的时候就不往脸上抹尿泥了，要给头上插满这红红的月亮花。
我说那么阿娇你就做我的新娘吧。
阿娇很好看地笑着突然从我肩上跌下来，手里握着大把的月亮花。
我惊慌失措地望着阿娇的身体正着了魔似的抽搐着，突然想起了那个神秘可怕的女鬼，阿娇被它叫去了那谁来和我玩呢。
我飞跑着找来阿娇她爹，阿娇爹说二狗你这个孬种还不赶快去找老赵婆来给阿娇招魂！
我找来了老赵婆便回家偷了爷爷的一壶酒带上纸钱来到那个女人的坟上，学着奶奶的样子在坟前洒上酒，一边燃着纸钱一边祈祷她放我的阿娇回来。
回来的时候老赵婆正掰着阿娇紧握月亮花的小手。我说好阿娇二狗子永远和你玩，长大了还要你做新娘呢。
阿娇甜甜地笑着把月亮花都放在我的手里，然后小手重重地垂了下去。我拿起阿娇的小手，发现阿娇的指尖上一个小小的毒蛇的齿痕正流着浓浓的黑血。
阿娇死了，阿娇是被躲在树上偷吃鸟蛋的毒蛇咬死的。
可是月亮里的山樱桃树上还好端端地挂满了山樱桃呢。
后来的那个夏天，我采了许许多多的山樱桃在老槐树下等着阿娇，我已经为她挑出了最红最大的山樱桃。
可是阿娇没有来。旷野里传来母亲焦灼的呼唤，我倚着阿娇的小坟渐渐地睡着了。
天上那轮去年被天狗咬了半边的月亮不知道是不是偷吃了我留给阿娇的红红的山樱桃，已经胖胖地挂在了天上。
【整体评析】这篇文章充满“人性美”，倾注了人的关爱和精神依恋。作者写儿时的玩伴，像月亮花那样可爱的阿娇，因爬树“被躲在树上偷吃鸟蛋的毒蛇咬死”的悲剧，传达出“我”对阿娇纯真的友情以及青梅竹马式的爱情。写得感情真挚，深沉感人。文章巧妙地运用了映衬手法，尤其是细节的描写，让人们更能感受到作者感情的沉郁与悲伤，读来直让人鼻酸。这是人类共有的、青春少年的人性的天资丽质，如果走进世俗之墙的我们，都有阿娇这样宁静而“爱”人的心灵，那么，我们的世界将变得更加美好。
【细细品味】
“缺口”暗示了这个故事的凄美结局。同时也奠定了作品凄美的感情基调。
写“我”和阿娇的嬉戏，以及阿娇的问话，表现了这一对农村少年的淳朴和天真、烂漫的情怀。
这里描写阿娇“扮新娘”时的肖像、神情，更加突出了她的清纯可爱，透露出“我”和阿娇“青梅竹马”般的情谊，为下文写阿娇被毒蛇咬死后“我”的伤感埋下伏笔。
这些对话从一个侧面表现了山里的孩子见识少，充满了好奇和求知欲望。
这一笔描写充分体现了人性的美丽，那种追求幸福、美满的人的天性跃然纸上。
“笑”字的情态描写，突出了阿娇的娇羞美。
这一小节的描写，使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但是作者没有一下子交代阿娇是被毒蛇咬了，而是想到了村上人固有的落后、迷信的做法，使人读后从内心诅咒不已。
“垂”，用词准确，这时的阿娇已经绝气了。“齿痕”和“浓浓的黑血”就是毒蛇咬死阿娇的见证。
“我倚着阿娇的小坟渐渐地睡着了”，这个细节描写感情真挚、动人。
结尾写 “天狗咬了半边的月亮” 与开头照应，使人产生“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的人生哲理之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