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牵挂是一种美丽
作者:郭文斌
也许,你的屁股上至今还安装着一个警报,催你警醒,让你不要犯规的警报,在你不留心的时候,在你喝醉了酒的时候,在你懒惰的时候,就轰然作响,还你朝气蓬勃,教你认真地做人。
那是小时候老师印在你屁股蛋上的一个巴掌。
也许你胃里至今还有一个饼子在冒着热气,抵挡着一阵寒流,遮拦着一刃刃冷风,温暖着你冰凉的心,温暖着你的人生,使你涉过生命的冰川,走过生活的冬季,而没有在岁月的霜雪里倒下。
那是小时候母亲用爱在清凉如水的饭碗里沉淀下的唯一一个饼子,一个生活的凄风苦雨永远消化不了的母亲的饼子。
也许你的桌前至今还亮着一支蜡烛,伴你走过阴森可怖的黑夜,伴你走过寂寞的人生隧道的蜡烛。每当屋空如水的时候,每当心冷如灰的时候,每当孤独如狼迫近的时候,那盏灯就哔哗剥剥地爆响;燃一缕温馨的香烟在你心上,拂去你一段蒙尘的日子,一段阴冷潮湿的日子。
无论多么忙乱,这时,你必定看表,必定一声哎哟,拿上车钥匙就跑,就飞,一口气到幼儿园门口,放学的铃正响。你向儿子招招手,儿子向你跑来……你才知道,这世界上只有一座最精密的钟,那就是父母的心。妻子下乡的晚上,你哄儿子睡着,要去单位加班,怕儿子掉地上,临行前在床边放上一个枕头。拉灭了灯,你觉得儿子不应该在这样的黑屋里睡觉。走出去,又走进来,班明天早上加,你还是不忍将儿子一人留在空旷的睡眠里。守候在儿子身边,死盯着看不够。你突然觉得你很婆婆妈妈,女人气,但你无法鄙视自己。你轻轻地给儿子拢拢头发,拽拽被角,倾听儿子美妙的音乐似的呼吸,嗅闻儿子的体香,很久很久。最后,你忍着疼痛,忍着破坏美丽的疼痛,拉灭了灯,拉灭了自己心里一盏无比温柔无比婆婆妈妈的灯。
多少信,都在焚烧旧日子时烧掉了;多少话,都在淘新米洗新菜时洗掉了。唯有那几封信烧不掉,唯有那几句话洗不去。即使每一句都能背诵,每每翻读也让你怦然心动,重复过一千次的感动就搔得你脚心痒。你挖空心思地寻找回报的方案,直至一次一次失望,一次一次绝望。你发现他们一个个生活得很好,你推断不出他们是否还吃老家的土豆清油,你推断不出他们是否还需要你天真的思念,天真的一句安慰和关切。
你只好默默地为他们祝福,然后将那些信,那些话小心地重新放好。
突然发现你已走了很远的一段路,生命的枝头上已挂着几串半熟的果实。这时你就不由想起阳光和雨露,眼前就浮现出一幕幕温馨,鲜活了一个个亲切的面孔。每当这时你总喜欢静静坐了,闭上眼睛,敬请天使一般让一双美丽得让人窒息的眼睛,和蔼得让人想起乳汁的神情,亲切得牵肠挂肚的语气,逼真在你的时间里,活现在你的空间里,直至涨满了你的心房。然而,他们一个个都遥远得让你无可奈何,你只好将他们收拾好,小心翼翼地存放在你的抽屉里。你费了好大劲,用遍了所有的洗涤剂,也无法洗去你颊上的一朵吻,一朵曾经使你幸福得休克的玫瑰,一朵你稍不留神就开放在你面前的月季,一朵让你在梦中叫不上名字说不清道不明的花草。到头来你发现这朵吻越洗越亮,任凭你用什么高级的洗涤剂和手法都只能使她越洗越亮。消除她的东西,这世间没有谁能研制出。
这世界因牵挂而存在,这人因牵挂而活着。